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林悦手腕上的蓝光转为绿色。他抬起手,轻轻按下工具箱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金属板自动展开,露出内部嵌合的符文核心,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电路与咒印的结合体。
地面开始震动。
陈小满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撞上一块碎裂的镜片,发出轻微的“咔”声。他没低头看,目光死死盯着中央废墟。一道圆形裂痕从地下蔓延开来,金属升降台缓缓升起,带着一台通体漆黑的巨大装置破土而出。
那东西像一座倒置的祭坛,顶部悬浮着三十六个透明舱体,排列成环形,每一根连接管线都在微微震颤。符纹在机器表面流动,幽蓝光芒一明一灭,如同呼吸。
“这就是你说的‘永生机器’?”陈小满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悦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触空中浮现的一道半透明界面。几行数据快速滚动,他扫了一眼,说:“不是杀戮,是转化。他们的生命能量会被提纯,用于维持逝者意识的稳定。这是一种共享。”
“共享?”陈小满冷笑,“谁跟你共享?他们同意了吗?”
林悦终于转过身,眼神平静得不像面对敌人。“你奶奶教过你驱邪,可她有没有告诉你,人死了之后,魂魄散尽有多痛苦?我妹妹走的时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留下。现在她还能认出我,能说话,能记得小时候的事——这难道不值得争取?”
“所以你就绑人、抽命、把活生生的人关进玻璃罐子里?”陈小满往前一步,桃木剑横在胸前,“你管这叫进步?”
林悦没答话。他只是抬起手,在空中划了一下。
嗡——
一声低频鸣响贯穿整个空间。三十六个舱体同时亮起幽蓝光芒,舱内的人影清晰可见。陈小满一眼就认出了老裁缝,他双眼微睁,嘴唇发白,皮肤下有淡青色的脉络游走,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正被一点点抽离。
不止是他,其他居民也都被固定在舱内,手腕和脖颈处缠着银灰色的锁链,链条上刻着符文,正随着机器节奏闪烁。
“灵导锁链。”林悦说,“它不会立刻致死,而是缓慢提取生命力,转化为纯净灵力。这个过程可持续七十二小时。足够完成一次终阶共鸣的启动。”
“那你还需要我?”陈小满盯着他。
“需要。”林悦点头,“掌堂灵力是激活钥匙。只有你能让系统真正运转起来。只要你愿意配合,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死。”
“我不信你。”
“你不需要信我。”林悦看着最高处那个泛着红光的舱体,“你只需要看看她。”
舱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里面是个年轻女孩,面容安详,长发披散,胸口有极其微弱的起伏。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她今天早上还问我,外面是不是下雨了。”林悦声音低了几分,“她说她梦见我们小时候躲雨,挤在便利店门口,共用一副耳机听歌。”
陈小满握剑的手紧了紧。
就在那一瞬,机器的嗡鸣声陡然增强。所有舱体的光芒同步加深,管线中的能量流速加快。老裁缝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你在加速抽取!”陈小满怒吼。
“共鸣即将进入临界点。”林悦语气依旧平稳,“我需要更多能量来稳定主控舱。这是必要的代价。”
“必要?”陈小满双目赤红,“你根本不在乎他们!你只在乎你自己想复活的人!”
“如果我能救她,为什么不能试试?”林悦终于提高了声音,“你们这些守旧派总说什么天道伦常,可天道什么时候救过谁?我妹妹连骨灰都没剩下,魂魄差点散尽,是我把她一点点拼回来的!你说我疯,可你不也靠着奶奶留下的东西活着?你不也是靠别人给的命走到今天的?”
陈小满没再说话。
他咬破舌尖,一股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阴煞孤星的命格被强行催动,周身温度骤降,空气中凝出一层薄霜。桃木剑上的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道暗红色火光缠绕剑身。
他冲了上去。
速度快得几乎拉出残影。剑尖直指机器核心,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疯狂涌向武器,仿佛要将所有力量都倾注进去。
就在剑尖触及机器外围的刹那,一层半透明的护盾突然浮现。
轰!
灵力碰撞的冲击波炸开,陈小满整个人如遭重锤击中,胸口一闷,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一根断裂的金属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滑落在地,单膝跪地撑住身体,手指颤抖。
护盾表面泛起涟漪,紧接着,刚才那一剑的动作竟被完整回放出来——影像悬浮在空中,一模一样的角度、力度、轨迹,甚至连他咬破舌尖的细节都被复制了。
“反射攻击?”陈小满抹去嘴角的血,喘着气抬头。
“不只是反射。”林悦站在高台上,背对着他,“它是学习型防御系统。每一次攻击都会被记录、分析、模拟。下次你再出剑,它会比你更快。”
陈小满盯着那层护盾,又看了看被困在舱里的居民。老裁缝的脸色已经变成灰白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他再次站起,左手按在胸口,右手重新握住剑柄。
“你还想打?”林悦皱眉,“你已经受了内伤,再强行催动命格,可能会直接崩毁经脉。”
“那就崩了。”陈小满低声说。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猛然前冲,剑势比之前更狠。这一次,他不再保留,全身阴气暴涨,剑身裹挟着刺骨寒意,直劈护盾中央。
轰——!
护盾再度反弹,威力却比刚才更强。陈小满只觉得胸口像是被铁链绞紧,整个人再次被掀飞,重重摔在地上。桃木剑脱手飞出,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剑身嗡鸣不止。
他趴在地上,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手指抓着地面,试图撑起身体。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机器的嗡鸣越来越强,三十六个舱体的光芒逐渐转为深红,管线中流淌的能量变得炽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最高处的主控舱,那女孩的眼皮又颤了一下,似乎快要醒来。
林悦站在平台上,看着数据面板上的进度条:**78%**。
“快了。”他轻声说,“再有十分钟,她就能睁开眼。”
陈小满抬起头,嘴唇干裂,声音沙哑:“你……真的以为……这样她就会感激你?”
“她不需要感激。”林悦说,“她只要活着就行。”
“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陈小满挣扎着坐起,靠在断柱旁,喘息粗重,“你把她锁在这儿,用别人的生命喂她,让她靠吸别人的命活下来——这算什么活着?”
林悦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说:“至少她还在我身边。”
陈小满没再反驳。
他只是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怀里的小狐。她依旧沉睡,鼻息微弱,耳朵轻轻抖了一下。
他闭上眼,手指缓缓收紧。
再睁眼时,目光已如刀锋。
他撑着地面,一点一点站起来,双腿还在发抖,但脚步没有迟疑。他走向桃木剑,伸手握住剑柄,用力拔出。
剑尖垂地,划出一道浅痕。
他抬头看向林悦,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你说她是你妹妹。”
“可你知道她最怕什么吗?”
林悦微微一怔。
陈小满嘴角扯出一丝笑:“她最怕打雷。小时候一听到雷声就钻你怀里哭。你说她还记得过去,那你告诉我——她现在听见这机器的轰鸣,会不会害怕?”
林悦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猛地转身看向主控舱,发现那女孩的手指正在轻微抽动,眉头紧锁,像是在忍受巨大的恐惧。
机器的嗡鸣仍在继续。
陈小满举起剑,剑尖指向高台。
“我不懂科技,也不信什么灵导系统。”他说,“我只知道,用人命换来的活,不叫活。”
他迈出第一步。
剑身上的符纸再次燃起,火光比之前黯淡许多。
第二步,他的左腿一软,几乎跪下,但他用手肘撑住了墙。
第三步,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在地上滴出一小片暗红。
他还在往前走。
林悦盯着他,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你明知道打不赢。”
“我知道。”陈小满停下脚步,抬眼看他,“但我不能站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