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烧到一半，青烟突然打了个旋，断成两截。
陈小满抬手就把香按灭了，指腹蹭到一点灰，立刻变黑，像被霉斑咬过。
“又有人截气。”他把香塞回木盒，盒子裂了缝，露出底下刻的符纹——和残页上的对得上，但多了一道倒钩，像是被人改过。
黄大贵蹲在地上，鼻尖抽了抽：“这味儿不对。土里有腥气，不是香火味，是血泡过的土。”
白小染在他怀里动了下，尾巴尖轻轻一抖，没醒，可鼻尖焦黑的毛裂开一道细口，渗出一滴银血，砸在地上“滋”地冒烟。
“她感应到了。”黄大贵往后缩了半步，“这地方，不认活人。”
陈小满没吭声，从兜里摸出三枚铜钱，按“白、黄、柳”摆在地上。白小染那枚刚落地，就“咔”地裂了道缝，银血顺着纹路爬了一圈。黄大贵那枚稳稳发烫。第三枚——空位——地面却自己裂了，钻出一根枯枝，缠住铜钱，往土里拖。
“它在抢位。”陈小满一把按住铜钱，掌心割开，血糊上去，硬是把枯枝逼退两寸。
黄大贵猛地抬头：“你疯了？用血认位等于直接撞堂口，现在灵根还没稳，你这是拿命点炮！”
“炮点不着，人也得进。”陈小满咬牙，“七天，只剩五天半。我不撞，香烧完就得死。”
他把白小染轻轻放在“白”位，铜钱压在她身下。黄大贵站定“黄”位，嘴里开始念《请仙录》，声音低得像在嚼砂纸。
陈小满盘膝坐在“主位”，舌尖咬破，血滴在“柳”位空处，画了个引字。
地底传来一声响，像老树根断裂。
三枚铜钱同时发烫，地面浮出五角轮廓，可“柳”位那一角是绿的，不是光，是霉斑一样的绿，顺着裂痕往外爬。
“扣仙术。”黄大贵声音变了，“快停！这阵不是请仙，是请尸！”
陈小满已经开口了：“请柳仙归位。”
话音落，地下“轰”地涌出黑雾，不是烟，是湿的，像从井里捞出来的烂布，扑脸就黏。香火全灭，三枚铜钱“叮”地跳起半寸，又砸回地面。
白小染突然睁眼，瞳孔缩成一线，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她整个身子腾空半尺，幼崽形态炸开，半截狐尾撕破空气，银焰“哗”地燃起，把黑雾烧出个窟窿。
雾退了。
可她落地时，腿一软，直接趴下，呼吸急促，体温又降了一截。
“它锁的是你。”陈小满把她抱回来，手心全是汗，“不是我，是仙家。”
黄大贵脸色发青：“这阵法反了。正常请神是人引仙，这是仙引人——它要的是白小染的灵体。”
“所以柳仙不在。”陈小满冷笑，“在的是个钩子。”
他抓起铜钱，沾了白小染的血，重新拍进“柳”位裂缝。地面震了两下，绿斑退了半寸。
“你干啥？”黄大贵瞪眼。
“钓鱼。”陈小满抹了把脸，“它想拿她，我就让她当饵。但它要是敢露头——”
话没说完，地底传来笑声。
不是人声，是树皮摩擦的声音，沙哑，断续，像风刮过枯枝。
一缕青烟从老柳树根部升起，扭曲成个虚影，穿着长衫，袖口绣柳叶纹，脸模糊，可眼睛是绿的，像萤火虫钻进了眼眶。
“柳仙……归位？”虚影开口，声音忽远忽近。
黄大贵立刻闭嘴，不再念《请仙录》。
陈小满盯着那双绿眼，没动。
“你不请我？”虚影歪头，“五位缺一，阵不全。你奶奶当年，也是在这儿，点的香。”
陈小满心头一跳。
它提奶奶。
“你见过她？”他问。
“见过。”虚影抬手，指尖飘出一片枯叶，落在陈小满脚边。叶脉里有血丝，拼出个“陈”字。
陈小满呼吸一滞。
是真的。他认得那血纹，和残页上的一样。
“你真是柳仙？”他声音压低。
“归位，便知真假。”虚影伸手，“血契一立，我随你走。”
黄大贵突然拽他袖子，摇头。
陈小满甩开，从怀里摸出刀，划开手掌，血滴在地上，开始写契文。
黄大贵蹲下，低声念《请仙录》最后一段，声音发抖。
契文写完，陈小满打了个响指。
绿火“腾”地燃起，顺着血线爬向虚影。
可火刚碰到那青烟，突然调头，直扑白小染！
陈小满猛扑过去，可晚了半步。绿火已经缠上她后腿，银焰“噗”地被压灭。她整个身子抽搐，嘴里溢出银沫。
“断！”陈小满一拳砸地，铜钱炸开，绿火熄了。
可地面全亮了。
一道道符纹从裂缝里爬出，围成五角，每角锁一根虚链，中间那根直指白小染心口。
“五锁困仙阵。”黄大贵脸色惨白，“它不是请仙阵，是盗灵阵！它要抽她的本源！”
陈小满刚要动，白小染突然暴起。
她整个身子腾空，银焰再燃，这次不是半截尾巴，是整条真身虚影在她背后炸开，九尾狐的影子一闪而没。她撞向阵眼，正中“柳”位。
“轰！”
地面炸开，枯枝飞溅，绿斑大片剥落。
可她落地时，已经缩成巴掌大，毛全焦了，呼吸几乎停了。
陈小满一把抱住她，手抖得厉害。
“值吗？”他低声问，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她尾巴轻轻卷住他手指，没力，可没松。
陈小满抬头，盯着那虚影：“你不是柳仙。”
虚影笑了，绿眼一缩，瞳孔变成蛇纹。
“我是。”声音还是那个，可语气变了，阴得像井底回音，“我是柳七爷养的‘替魂’，专等你这种蠢货来点香。”
陈小满没动，手却慢慢摸向铜钱。
“你设局，就为她？”他问。
“她不是钥匙。”虚影飘近，“她是锁芯。你奶奶用她镇命阵，现在阵松了，她得回去。”
“所以你等我来闯堂口，好借仪式把她抽走。”
“聪明。”虚影抬手，“现在，归位。”
地面符纹再亮，锁链重新凝聚。
陈小满刚要动，黄大贵突然往前一扑，挡在他前面。
“别——”
话没说完，那缕青烟猛地钻进他嘴里。
黄大贵整个人僵住，双臂张开，头一歪，眼睛翻白，再睁眼时，全是青色，像玻璃里灌了藻类。
“我才是真柳仙。”他开口，声音却是虚影的，“归位，归位，归位……”
他一步步往前走，手伸向白小染。
陈小满往后缩，背靠上枯柳树干，树皮“咔”地裂开，露出里面黑红的内层，像干掉的血。
他把铜钱贴在黄大贵心口。
铜钱“黄”字在抖，微弱，可还在。
“你还活着？”他盯着黄大贵眼睛，“听得见我吗？”
黄大贵嘴角抽了抽，喉咙里挤出半句：“……救……”
可下一秒，青光暴涨，他手臂一甩，直接把陈小满掀开两米远。
后背撞上另一棵树，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嘴里一股腥甜。
白小染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灰。
他撑着地面爬起来，看黄大贵站在阵中央，双手高举，嘴里不断重复“归位”，青光从他七窍往外冒。
五锁阵又亮了。
这次，锁的是他。
陈小满低头，看手里那枚“柳”位铜钱，边缘沾了黄大贵的口水，正在腐蚀，冒出细小的绿泡。
他忽然笑了。
“你当我是炮灰。”他把铜钱攥紧，血从指缝渗出，“可你忘了——”
他抬眼，盯着黄大贵那双青眼。
“阴煞孤星，本来就是灾星。”
他抬起手，把铜钱狠狠拍进自己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