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外。
张延使劲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然后对江希妍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他现在这身桂军士兵服,不仅破烂不堪,而且又脏又臭。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初原主他们从南宁出发赶来淞沪,随身就只带了两套草黄色夏季军服,两双是草鞋,一双布鞋。
值得一提的是,草鞋是行军时穿,布鞋是正式上战场前穿——因为就算是去死,也要死得体面嘛!
现在张延只有身上这套破军装,和一双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军鞋。
至于而那双平时不舍得穿的布鞋,早就丢在了战场上了。
二十分钟后,张延在河沟里很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依旧穿着那套破破烂烂的军服回到了地堡门口。
不同的是,现在他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而且已经拧得半干,等下用火烤一烤就差不多了。
其实他随身空间里,存着好几套从现代带过来的野外冲锋衣套装,但那些现在不能穿。
因为作为一名士兵,尤其还是在战时,衣服是不能乱穿的。
否则很可能会被纠察当做逃兵抓起来,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了!
...
“咚咚咚!”
张延在门口抽了根烟,然后敲门道:“大小姐,你洗好了没有?”
“没有!”江希妍没好气道。
张延诧异道:“这么久了还没洗好?水都凉了吧!”
江希妍不做声了。
张延侧耳听了听,然后直接推门而入,于是就见江希妍裹着两条毯子坐在地上,与他四目相对。
“你明明洗完了,为什么骗我?”张延不满地问。
谁知江希妍理理直气壮道:“我没衣服换!你给弄一套干净的来!”
“啧!我从哪里给你弄一套干净衣服来?”张延反问道。
江希妍不耐烦道:“真是笨死了!你不会去附近村子里借啊?”
“不穿军装,你能进战区长官司令部吗?”
“战区参谋处处长是我表叔,你说我能不能进?”
“嗯?”张延心中一惊,迟疑地问:“你表叔姓邹?”
“姓邹的是参谋长,我表叔是参谋处处长,你连这个都搞不清?”
“那就是姓徐咯?”
江希妍白了她一眼,道:“算你还有点见识!”
“那是!”张延撇了撇嘴道:“别的不敢夸口,至少某个大小姐全身都被看光了,你说我有没有见识?”
“你下流!”
江希妍气急之下,抓起地上那套脏衣服就往张延身上扔来,却被张延灵活地躲过。
“你无耻!”
江希妍见一击不中,心中更生气了,抓起臭气哄哄地鞋子又扔了过来,然后臭袜子,亵裤、文胸...
可惜她实在太弱了,张延只是轻轻一晃,她扔来的东西就全都落了空,最后气得她连身上的毯子也扔掉了。
“你卑鄙,呜呜呜!”
江希妍气得哭了起来,这倒让张延大为意外。
因为除了一开始有些认不清形势之外,这一路上走来她都表现得能屈能伸,而且也还算坚韧,怎么突然之间这么脆弱起来。
张延拿着接住的毯子走过去给江希妍重新披上,道:“喂!吵架而已,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谁跟你吵架而已?你都把我看光了以后还让我怎么嫁——做人!555,你个臭流氓!”
“这有什么!”张延不以为然道:“大不了你给我付一点封口费,以后我对谁也不说就是了!”
“封口费?什么封口费!”
江希妍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还想敲诈我?你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张延恼火道:“我看你就是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江希妍心中一突:“我...”
“我什么我!你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情况吗?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你发着39.2度的高烧意味什么吗?”
江希妍:“这...”
“这什么这!要不是我,你这会就算还没烧死也变成傻子了!难道我救你还救出罪过来了?”
江希妍慌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刚才明明是你先讽刺我的,难道还不许我还一句嘴?”
“你谁啊?就凭你那个什么战区参谋处的中将表叔?”
江希妍急道:“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太害怕了,为了那份情报,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死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昨晚要不是遇到你,我的下场肯定比死还惨!”
“先前我发烧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我真的害怕极了,但没想到又被你救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心里很高兴,很感激你,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对你发点脾气!555,对不起!”
张延静静地听她哭诉完,然后问:“你饿不饿,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呃!?”
江希妍被他突然这么一问,顿时愕然不解:“你不生我气了?”
张延淡淡道:“生什么气?你不是说我们俩半斤八两吗?”
说着,他重新给炉子里加了酒精块,然后取出一罐八宝粥开封后倒进那个不锈钢杯里,放在炉子上加热。
接着他又取出第二个酒精炉,和一个更大的不锈钢杯,加上水后,给自己煮了两包酸菜牛肉方便面。
很快,八宝粥热好了。
张延用一把不锈钢勺子在粥里搅拌了一会,用湿毛巾垫着递给江希妍,道:“吃吧!小心烫!”
江希妍懵懵地接过粥杯,并没有马上入口,而是讷讷地问:“你,为什么突然又对我这么好?”
张延沉默了一会,道:“你刚才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同乡,我们同一天报名参加了桂军,然后被分到同一个营,又一起来到上海。”
“哦!后来呢?”
江希妍舀了一勺八宝粥塞进嘴里,然后被那甘甜的味道乐得眯起来眼睛。
“后来,我们从徐州转火车来上海的路上,他一直跟我讲,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到上海去看看那些电车,那些洋楼,还有那些电影女明星。”
江希妍撇撇嘴:“电影女明星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狐媚子!然后呢?”
张延瞥了她一眼,继续道:“然后他说,要是能在上海认识一个漂亮女人,和她睡一次,不,哪怕只是摸摸她的手,他死也值了!”
江希妍:“呸!真是——然后呢?”
“10月15日下午,我们刚从南翔火车站下车,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歇一下,就被派到了蕴藻浜南岸!”
“10月22日晚上,他被选中参加敢死队进攻陈家行,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死,他都没有机会进市区看上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但我看到了,虽然只是站在苏州河堤上看到的,但我替他看到了!”
“刚才!我又替他完成了另一个心愿——我看到了一个比那些电影女明星更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把她看光了!虽然她身上好臭!”
“呜呜呜!”
江希妍泪眼汪汪道:“我现在已经洗干净了,你再好好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