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坑杀,有伤天和,更会彻底激化与蒙古各部的矛盾,让未来北疆永无宁日,也会寒了那些本就心向大明的蒙古部族之心。
况且,屠戮降卒的名声一旦传开,日后战场上敌人必会死战到底,再无投降可能。
全部释放?那更是资敌。
这些人回去拿起刀弓,转眼又是凶悍的敌人,等于将好不容易取得的战果拱手送回。
必须分化,必须吸收,必须将这部分危险的力量,转化为己用,至少也要让其无害化。
陈天在高地上伫立良久,心中已有了定计。
他转身对赵胜和侯三下令:“传令下去,三件事。”
“第一,将俘虏按来源分开羁押。蒙古各部、后金本部、以及被裹挟的汉人,全部分开,不得混杂。尤其是汉人,单独列出。”
“第二,对所有俘虏进行登记造册。姓名、所属部落或牛录、被俘地点时间,都要记清楚。告诉他们,老实配合,可保性命,若有隐瞒或暴动,立杀无赦!”
“第三,准备足够的粥棚和简易医馆,保证他们不饿死,不病死。但要严格控制供应,让他们维持在刚好能活命的状态。”
命令迅速执行。
战俘营被木栅栏分割成数个区域。
管理人手增加,巡逻队昼夜不停。
起初,俘虏们有些骚动,但在明军强硬而有序的弹压下,很快恢复了沉寂。
热腾腾的稀粥和偶尔出现的草药,让这些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降卒,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几天后,甄别工作开始了。
陈天没有亲自下场,而是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远远看着。
首先被提审的是那些被裹挟的汉人。
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神情惶恐。
他们很多原本就是边民,或是被掳掠的工匠、农民,在联军中地位低下,饱受欺凌。
审问很简单。
“哪里人?”
“为何在虏营?”
“可愿回乡,或入军屯耕作?”
大多数汉人俘虏听到可以回家或安稳种地,顿时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归顺之意。
“督师,这些人数量约五百,基本都是被掳掠的百姓,审查下来,并无太大问题。”侯三汇报。
陈天点点头:“愿意回乡的,发给路引和少量干粮,让他们回去。无家可归或愿意留下的,打散编入各处军屯,分给土地农具,按屯户管理,严加看管一段时间。”
“是。”
接下来是蒙古降卒。
这部分人数量最多,成分也最复杂。
有科尔沁等与后金关系紧密的,也有喀尔喀等相对疏远的,更有许多小部落的人。
审问的重点变了。
“哪个部落的?”
“头人是谁?”
“在联军中负责什么?”
“可愿写信回去,让部落来赎人?或者,可愿归顺大明,为我大明牧马守边?”
蒙古人性格直率,反应各异。
有的梗着脖子,用生硬的汉话叫骂,宁死不屈,眼神凶狠。
对这类死硬分子,记录在案,直接打入苦役营,负责最危险、最繁重的劳役,如清理战场、修复最危险的城墙段,用劳动消耗他们的体力和反抗意志。
有的则眼神闪烁,态度暧昧,既不想得罪后金,又想活命。
对这类人,同样先投入劳役,但强度稍低,作为观察和争取的对象。
还有一部分,来自与后金矛盾较深或遭受排挤的部落,本身就对皇太极不满,此刻见明军强大,陈天并非嗜杀之人,便动了心思。
他们表示愿意归顺,甚至愿意提供一些草原上的情报。
对于真心愿意归顺,且经过核查背景相对可靠的蒙古降卒,陈天给予了相对优厚的待遇。
允许他们保留部分个人物品,饮食供应稍好,并承诺未来可以将其编入“归义营”,作为向导或辅助骑兵,甚至允许他们在指定草场牧马。
“告诉他们,真心归顺者,我大明视如己出。将来立了功,一样授田赏银,绝不亏待!”陈天对负责此事的军官交代。
最后,是数量最少,但也最棘手、最桀骜的后金女真降卒。
这些人多是底层步甲或辅兵,真正的白甲兵精锐大多战死或被处决。
但即便如此,他们骨子里仍带着一股凶悍和对明军的蔑视。
审问他们时,往往沉默以对,或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瞪着审问官。
对于这些人,陈天的政策最简单,也最残酷。
“冥顽不灵,仇视我大明者,无需多问,全部打入死役营!修路、开矿、筑城,用最重的劳役磨掉他们的棱角!若有反抗或煽动,格杀勿论!”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若有技艺在身,如铁匠、弓匠等,可单独列出,若能为我所用,可适当改善待遇。”
分化,拉拢,打击。
策略清晰,执行果断。
整个战俘营,如同一个巨大的筛子,被迅速地区分开来。
愿意归化的汉人和部分蒙古人被筛选出来,看到了生的希望,甚至未来的出路。
摇摆不定的蒙古人被暂时控制,留待观察。
而死硬的后金降卒和部分蒙古顽固分子,则被投入了暗无天日的苦役之中。
消息很快通过各种渠道,悄然传回了草原。
大明没有屠杀降卒!
陈天区别对待,对蒙古部族并非一味敌视!
甚至允许部落赎人,接纳归顺者!
这些信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草原各部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原本因战败和损失而对后金更加不满的部落,开始有了别样的心思。
毕竟,谁不想多一条活路呢?
一个月后,战俘营的压力大大减轻。
近五百汉人降卒被妥善安置。
超过一千名蒙古降卒表达了归顺意向,经过初步整编,开始参与一些辅助性的劳役和牧马工作。
另有数百名蒙古降卒被其部落派人赎回,带回了陈天“愿与草原各部和平共处,互通有无”的口信。
只剩下约一千五百名最死硬的后金降卒和部分蒙古顽固分子,在严密的看守下,进行着无休止的苦役。
降卒问题,被陈天以高超的政治手腕和冷酷的现实主义,初步化解。
既补充了劳动力,缓和了与部分蒙古部落的关系,又沉重打击了核心敌人的有生力量。
看着逐渐走上正轨的战俘营和明显改善的后勤压力,赵胜由衷佩服:“督师此策,可谓一举数得。”
陈天却摇了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根基,在于我们自身的强大。降卒可用,但不可恃。我们能守住大同,靠的不是敌人的投降,而是我们自己的城墙、火器,和敢于拼杀的将士。”
他目光转向城内军械局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
“仗打完了,该好好总结一下了。我们的家伙事儿,哪些好使,哪些差点意思,该升级了。”
军械局最大的工坊内,气氛严肃。
长长的条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装备:有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的改进型虎蹲炮、佛朗机,也有炸膛损毁的火铳残骸,有刻画着简易符文、刃口崩裂的战刀,更有从敌军萨满和白甲兵身上缴获的、透着诡异气息的骨器、破损的黑幡。
陈天坐在主位,两侧是军械局的大匠、负责符文绘制的道士,以及孙元等军中技术将领。
一场决定宣武军未来装备走向的“技术复盘会”,即将开始。
陈天拿起一截炸膛的火铳管,手指摩挲着断裂处的毛刺,眉头微蹙:“首先,就从这最要命的火器可靠性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