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画一次吧，”柳清禾转过身，眼底的红还没褪尽，“刚才哭花了，怕他回来见了，以为我不盼着他好。”
于彩铃放下食盒，拿出眉笔，指尖触到她眉骨时，能感觉到微微的颤抖。“夫人放宽心，州主定能平安归来。”她轻声说，笔锋比刚才更轻，像怕碰碎了眼前的人。
这次她没画眼线，只在眼尾扫了点淡金色的蜜粉，衬得瞳仁更亮。胭脂也换了更浅的色，像初春的桃花，带着点怯生生的嫩。
“这样正好，”柳清禾看着铜镜，轻轻抚摸鬓角，“他总说我素着颜最好看。”
于彩铃收拾妆奁时，发现柳清禾耳后的凤仙花粉蹭掉了些，便又沾了点补上。“这样就齐整了。”
刚起身，就听见城门口传来喧哗声。管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夫人！州主回来了！州主回来了！”
柳清禾猛地转身，裙摆扫过石桌，将那封急报扫落在地。她顾不上去捡，提着裙角就往门口跑，于彩铃赶紧拎起食盒跟上，跑过月亮门时，听见柳清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藏不住欢喜：“夫君！”
州主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却笑着张开右臂。柳清禾扑进他怀里，他闷哼一声，却把她抱得更紧：“我回来了。”
于彩铃站在门内，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州主的目光落在柳清禾脸上，忽然笑了：“你今天……格外好看。”
柳清禾摸了摸脸颊，眼底泛起水光：“彩铃给我画的。”
州主看向于彩铃，点了点头：“有劳了。”
她低头屈膝，看着两人相携着往里走，州主的手一直护着柳清禾的腰，生怕她磕着碰着。石桌上的急报还躺在那里，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箭伤已包扎，无性命之忧”的字样。
于彩铃捡起急报，叠好放进袖中。转身时，看见廊下的紫藤花掉了一串，落在她的食盒上，花瓣沾着点胭脂色，是刚才补妆时蹭上的。
她轻轻拂去花瓣，提着食盒往厨房走。锅里的银耳羹还温着，她盛了一碗，放在石桌上，对着空荡荡的美人榻轻声说：“夫人，州主回来了，您的平安痣，真的灵验了。”
风穿过庭院，紫藤花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应和。铜镜里映着天边的晚霞，红得像刚画好的胭脂，衬得满院的紫，温柔得快要淌下来。
于彩铃端着温好的银耳羹，刚走到廊下，就见柳清禾扶着州主往偏厅走，州主左臂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痕，脚步也有些虚浮。她赶紧上前一步，将汤碗递过去：“州主，喝点东西垫垫吧，刚熬好的银耳羹，加了您喜欢的莲子。”
州主接过汤碗，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顿了顿，随即颔首：“多谢。”他喝了一口，看向柳清禾，语气柔和了几分，“你也喝点，看你刚才跑的，脸都白了。”
柳清禾笑着摇头，替他理了理衣襟：“我不渴，先回房给你换药。”说罢瞪了眼州主受伤的手臂，带着点嗔怪，“都说了让你小心些，偏不听。”
州主低笑，任由她拉着往前走，路过于彩铃身边时，忽然停下：“你那眉粉不错，清禾用着好看。”
于彩铃愣了愣，随即躬身：“谢州主夸奖，是用晨露调的花汁，回头给夫人多备些。”
看着两人走进偏厅的背影，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封急报，纸角都被捏皱了。风卷着紫藤花瓣落在汤碗里，她轻轻捞出来，花瓣上的胭脂印蹭在指尖，像一点没擦干净的晚霞。
于彩铃的彩妆铺子开在城南最热闹的巷口，牌匾题着“妆色坊”三个字，是柳清禾亲笔写的，笔锋娟秀又带着点俏皮。铺子不大，却收拾得亮堂，迎面摆着排梨花木柜台，上面整整齐齐码着胭脂、眉黛、香膏，玻璃罐里的碎珠粉在阳光下闪着细光。
后院辟了间小教室，七八张木桌摆得端正，几个年轻姑娘正围着于彩铃学调胭脂。她捏着银勺，将晒干的玫瑰花瓣碾成粉，又兑了点蜂蜡和花露，边搅边说：“这胭脂要揉得绵密，不然上脸会浮粉。你们看，像这样顺着一个方向转，力道匀了，颜色才会透亮。”
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笨手笨脚，粉屑撒了一桌，急得脸通红。于彩铃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慢慢碾磨：“别急，咱们做这行，靠的就是耐心。你看这花瓣，从含苞到盛开，要等上整月，咱们这点功夫算什么？”
正说着，柳清禾提着食盒进来了，身后跟着个小丫鬟。“彩铃，给你送些新做的绿豆糕。”她掀开食盒，一股清甜味漫开来，“听说你招了些姑娘学手艺，特来看看。”
姑娘们见了柳清禾，都红着脸行礼。于彩铃擦了擦手，笑着迎上去：“夫人怎么来了？”
“州主说你这儿准热闹，”柳清禾拿起块胭脂膏闻了闻，“这玫瑰香真清透，比上次那家铺子的好闻多了。”她看向那些姑娘，“你们跟着彩铃学，可是选对了门路，她的手艺，整个凛州都找不出第二份。”
姑娘们听得眼睛发亮，学起来更卖力了。于彩铃心里暖烘烘的，从柜台里取了盒新做的桃花膏递过去：“刚调的，夫人试试？抹在唇上润得很。”
柳清禾接过来，指尖沾了点往唇上抹，粉嫩嫩的，衬得气色极好。“真不错，”她对着镜子笑，“回头我让府里的丫鬟都来你这儿订，也算给你捧个场。”
于彩铃忙摆手：“夫人肯赏脸就够了。”话虽如此，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傍晚收了工，姑娘们结伴回家，于彩铃算着今日的账目，嘴角一直扬着。忽然瞥见柜台下的铁盒，她顿了顿，随即把账本往旁边推了推，从盒里翻出张纸，上面记着姑娘们的名字和家里的难处——有爹病着的，有弟弟要上学的，还有被家里逼着要嫁人的。
她拿起笔，在纸上添了行字：“明日起，工钱加两成。”写完将纸折好塞进盒底，又拿起账本，这才觉得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