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的烟尘散去时,天相修士的身影出现在十里外的荒原上。他踉跄着扶住一棵枯树,剧烈地咳嗽起来,星纹道袍上沾满了尘土,嘴角溢出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目。
“咳咳……好个君无痕……好个万灵归寂……”他抹去嘴角的血,眼中残留着惊魂未定。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灵力冲击,几乎将他的分身撕碎——他留在崖顶的,不过是承载了三成修为的分身,却依旧被守心阵的余波震得灵脉断裂。
远处传来隐约的厮杀声,是念禾带着反抗军冲了上来,正与影卫们激战。天相修士抬头望去,只见慕容雪被救出结界,正跪在崖边,对着那片虚无的空域泣不成声,道玄真人则指挥着众人收拾残局,虽面带悲戚,却难掩眼底的决绝。
“疯子……真是个疯子……”天相修士低声咒骂,指尖抚过胸口的龟甲。龟甲上布满裂纹,显然在刚才的冲击中受损严重,里面储存的灵力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
他本以为君无痕最多会选择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已是极限,却没料到对方竟能以自身为阵眼,引动守心阵的终极杀招,连魂魄都化作了灵力冲击的一部分——这样的狠绝,这样的疯狂,是他布局数百年从未见过的。
“影卫营!”天相修士对着虚空低喝,周身的灵力波动骤然增强,“立刻撤回北境,收缩防线!锁龙窟的封印……暂时放弃!”
虚空中传来影卫统领的回应:“先生,那镇灵珠……”
“珠子重要,命更重要!”天相修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君无痕虽死,反抗军却因他这一手彻底激怒,此刻硬碰硬讨不到好。我们需要时间,重新布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身被毁虽是重创,但本体仍在沉渊海沟的水晶宫,根基未损。只是经此一役,他终于明白,正面抗衡绝非明智之举——君无痕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刺向他精心编织的棋局。
“看来,以后得藏在幕后了。”天相修士望着断魂崖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崖顶的烟尘中,仿佛还残留着君无痕那决绝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他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沉渊海沟的方向疾驰。风声在耳边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星纹道袍上的北斗七星图案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显得有些黯淡。
“君无痕,你赢了一时,却赢不了一世。”他对着呼啸的风声低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这万域的棋盘,终究还是由我掌控。你用性命换来的喘息,不过是让这盘棋下得更久些罢了。”
三日后,沉渊海沟的水晶宫。
天机殿主坐在玉座上,看着下方单膝跪地的天相修士,眉头紧锁。眼前的人影虽与往日无异,气息却明显虚弱许多,周身的灵力波动也带着溃散的迹象。
“分身毁了?”天机殿主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你也失手了?”
“属下无能,请殿主降罪。”天相修士的头埋得更低,“君无痕以自身为引,引爆了守心阵,属下的分身虽及时撤离,却也被余波重创,龟甲法器也受损严重。”
天机殿主沉默片刻,指尖敲击着玉座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死了?”
“尸骨无存,连魂魄都被灵力冲散,绝无生还可能。”
“可惜了。”天机殿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本想亲手擒他,问出青岚域那批藏匿的灵脉宝藏,看来是没机会了。”
天相修士抬头:“殿主,君无痕虽死,但其影响未消。慕容雪继承了他的意志,道玄真人更是以‘为君无痕复仇’为号,短短三日,反抗军的势力竟扩张了近三成,南域、北境的旧部纷纷响应,连迷雾沼泽的冰魄族余部都公开表态,要与我们为敌。”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天机殿主冷哼一声,周身的灵力波动骤然释放,整个水晶宫都为之震颤,“本殿主即将突破化神后期,届时天罗灵网覆盖万域,区区反抗军,弹指可灭!”
“殿主英明。”天相修士躬身应和,眼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反抗军的可怕之处从不是实力,而是那份因君无痕之死点燃的信念——那是比任何灵力都更坚韧的东西。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天机殿主问道。
“属下想闭关修复分身,同时重新推演棋局。”天相修士缓缓道,“君无痕已死,反抗军群龙无首,正是分化他们的好时机。慕容雪重情义,道玄真人守旧,赵老将军性烈如火……他们本就不是一条心,只需稍加挑拨,自会内讧。”
他顿了顿,补充道:“属下会彻底隐匿行踪,不再露面。所有指令都由影卫传递,让他们以为我已在断魂崖同归于尽,放松警惕。”
天机殿主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能想明白就好。记住,万域的统一,不容有失。”
“属下遵命。”
天相修士退下后,独自一人来到水晶宫深处的密室。密室里布满了传送阵,阵眼处摆放着数十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傀儡——那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分身,只是灵力尚未充盈。
他走到最中间的傀儡前,指尖凝聚起灵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注入其中。傀儡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与他如出一辙的阴鸷目光。
“君无痕,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天相修士抚摸着傀儡的脸颊,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你留下的烂摊子,我会慢慢收拾。你的亲朋,你的旧部,你用性命守护的一切……我都会亲手毁掉。”
他转身,走进密室最深处的传送阵。阵法启动的光芒中,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在密室中回荡: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执棋者只有我一个。”
传送阵的光芒散去,密室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些尚未激活的傀儡,如同沉默的幽灵,守着这座深海中的宫殿,也守着天相修士那不见天日的阴谋。
而在断魂崖的废墟上,慕容雪正用生木纹催生着一株海棠。嫩绿的新芽从焦黑的土地里钻出来,在风中轻轻摇曳,带着顽强的生机。念禾站在她身边,手中握着那杆玄铁枪,枪身被擦拭得锃亮,映出少年眼中与君无痕如出一辙的坚定。
“娘,秦山叔叔说,南域的弟兄已经攻克了三座天机殿的据点。”念禾轻声说。
慕容雪抚摸着海棠的新芽,眼中含着泪,却笑了:“你爹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风穿过崖顶,带着远处的厮杀声,也带着新生的希望。他们都知道,君无痕虽死,反抗却未结束。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在沉渊海沟的深处,一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正透过层层阵法,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注视着棋盘上的棋子,等待着下一次落子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