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的风带着草木清气,吹得篝火明明灭灭。君无痕正在给念禾包扎伤口,少年左臂的骨裂已被道玄真人用灵力稳住,此刻正咬着牙,听秦山汇报各地旧部的消息。慕容雪坐在一旁,用生木纹修补着念禾断裂的木枪,指尖的绿光与枪身的纹路交相辉映。
“北境的兄弟说,天机殿最近在冰原深处挖什么东西,动静很大,连化神后期的长老都派去了三个。”秦山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简图,“还有南域的灵脉,据说被抽取得越来越频繁,好多修士都开始偷偷往迷雾沼泽跑,那里反而成了最后的避风港。”
道玄真人捻着胡须,目光落在简图上的“沉渊海沟”:“他们在找‘镇灵珠’。那是上古用来镇压地脉的神器,天机殿主想用来稳固天罗灵网的核心。”
君无痕包扎的手一顿:“镇灵珠若被他得到,天罗灵网就再也破不了了?”
“至少会难上十倍。”道玄真人叹了口气,“那珠子藏在冰原的‘锁龙窟’,周围布着上古杀阵,寻常修士进去就是死路,没想到他竟有办法……”
话音未落,峡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水波声。不是溪流的潺潺,而是如同渡口摆渡的橹声,清越悠远,带着淡淡的灵韵。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篝火旁的空地上,凭空泛起一圈涟漪,涟漪中心浮着一枚晶莹的玉片,上面渐渐浮现出一行苍老的字迹:
“青岚余脉尚安?老道在忘川渡钓了三百年鱼,鱼竿快发霉了。”
慕容雪的眼睛瞬间亮了:“是忘川先生!”
君无痕心中一动。忘川渡的垂钓老者,是万域的传说。没人知道他的修为深浅,只知他在忘川渡守了千年,见证过万域的三次兴衰。当年青岚域初建时,老者曾送来一株“回魂草”,救过慕容雪的性命,算是与他们有旧。
他连忙取过玉片,注入灵力,写下回复:“君无痕携妻儿尚在,多谢先生挂怀。不知先生近况如何?”
玉片上的字迹很快隐去,新的字迹缓缓浮现,带着几分随性:“老骨头还硬朗,就是身边多了几个聒噪的老家伙。你道玄师叔没跟你说?当年从天机殿手下逃出来的,大多在我这忘川渡养伤呢。”
道玄真人抚掌笑道:“我倒是忘了这茬。忘川先生的渡头看着偏僻,实则布着‘颠倒乾坤阵’,天机殿的灵眼根本探不到。”
玉片再次亮起:“别光顾着说闲话。锁龙窟的封印快撑不住了,你那些老朋友正轮流守着,再不来人换班,怕是要出乱子。哦对了,你青岚域的老管家也在这,天天念叨着你院子里的海棠树该剪枝了。”
“福伯还活着?”慕容雪惊喜地捂住嘴。福伯是看着她长大的,青岚域破城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没能逃出来。
君无痕的眼眶也有些发热。福伯、守矿脉的赵老将军、凤族的长老……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人尚在。他握紧玉片,指尖微微颤抖,写下:“不知忘川渡在何处?我等即刻动身。”
“不急。”玉片上的字迹变得缓慢,“天机殿在忘川渡外围设了暗哨,你们带着家眷不方便。三日后月圆之夜,我让老鬼去落霞城的‘醉仙楼’接你们,他穿件灰布衫,手里提着个酒葫芦,很好认。”
字迹停顿片刻,又添了一行:“对了,带些青岚苑的海棠花瓣来,老东西们念叨着要泡酒喝。”
玉片上的涟漪渐渐散去,恢复成普通的玉石模样。峡谷里却一片欢腾。秦山手下的弟兄们听到有众多前辈尚在,士气大振,连篝火都仿佛旺了几分。
“太好了!”念禾的眼睛亮起来,“有忘川先生和各位前辈帮忙,我们一定能打败天机殿!”
慕容雪却有些担忧:“忘川先生说锁龙窟的封印快撑不住了,那是什么意思?”
道玄真人的脸色凝重起来:“锁龙窟下面压着的,是上古被封印的‘噬灵魔’。若是被天机殿主找到镇灵珠,再放出噬灵魔,整个万域都会变成炼狱。”
君无痕站起身,望着天边的残月:“三日后出发。秦山,你带弟兄们先去迷雾沼泽,那里有冰魄族的旧部接应,等我们从忘川渡回来再汇合。”
“将军放心!”秦山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接下来的三日,众人在峡谷养伤休整。道玄真人传授念禾破解杀阵的法门,慕容雪则用生木纹催生了一篮海棠花瓣——是用静语林带来的花种培育的,虽不如青岚苑的灵韵十足,却也带着淡淡的生机。君无痕则和道玄真人研究忘川先生提到的颠倒乾坤阵,试图找出破解天机殿暗哨的法子。
第三日傍晚,落霞城的醉仙楼依旧喧嚣。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天机殿主大战冰原巨兽”的故事,酒客们听得津津有味,没人注意角落里坐着个灰布衫老者,正慢悠悠地啜着酒,手里的酒葫芦泛着陈旧的光。
君无痕一行人换了装扮,随着人流走进酒楼。灰布衫老者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只是将酒葫芦往桌上一放。葫芦口对着的方向,空气微微扭曲,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这边走。”老者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酒楼的喧嚣。
穿过缝隙的瞬间,周围的喧嚣消失不见。眼前是一条幽静的石板路,两旁栽着不知名的绿树,树叶间漏下的月光泛着淡淡的金色。忘川老鬼提着酒葫芦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得不像个老者。
“先生在渡头等着呢。”老鬼回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嘴,“他说你们要是敢空手来,就把君小子扔到忘川河里喂鱼。”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片宽阔的水域。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漫天星辰,一叶扁舟泊在岸边,船头坐着个蓑衣老者,正握着鱼竿,专注地望着水面,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先生。”君无痕走上前,深深一拜。
老者缓缓回头,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整片星空。他指了指船上的空位:“坐。”
君无痕和慕容雪带着念禾坐下,将装着海棠花瓣的篮子递过去。老者打开篮子,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还是这味道地道。”
他将花瓣撒进河里,水面竟泛起淡淡的粉色涟漪,隐约有歌声从水底传来。
“后面的山洞里,住着二十三个老家伙。”老者收起鱼竿,慢悠悠地说,“有你青岚域的福伯,有北境的赵老将军,还有凤族的几个丫头片子。哦对了,你道玄师叔的师兄也在,当年被天机殿打断了腿,天天骂着要报仇。”
君无痕心中一暖:“他们……还好吗?”
“死不了。”老者笑了笑,“就是闲不住,天天琢磨着怎么给天机殿添堵。锁龙窟的封印,就是他们轮流去守的,这次叫你回来,是想让你也搭把手。”
他指着远处的山峦:“看到那片云雾没?后面就是锁龙窟。天机殿的人快挖到封印核心了,老家伙们快撑不住了。”
君无痕望着那片云雾缭绕的山峦,又看了看身边的妻儿,心中已有了决断。三百年的颠沛流离,三百年的隐忍等待,终于到了该反击的时候。
“先生放心。”他站起身,玄铁枪在手中发出嗡鸣,“锁龙窟的封印,我来守。天机殿的账,也该好好算了。”
老者看着他眼中重燃的锋芒,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举起鱼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只知垂钓的忘川渡老者。
扁舟在水面轻轻摇晃,载着重逢的喜悦,也载着即将到来的风雨。君无痕知道,忘川渡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接下来的路,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艰难,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片承载着希望的土地,他就无所畏惧。
水面上的星光,映在每个人的眼中,亮得像从未熄灭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