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星尘道体
时间，在这座以万剑为壁垒、熔炉为核心的死寂刑场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星骸熔炉内幽蓝的光焰永不疲倦地翻滚，伴随着一种永无止境的、令人灵魂冻结的……低频嗡鸣。
熔炉核心深处，是远比星辰核心更狂暴的炼狱。
无数比最锋利针尖更细微的星骸碎片，携带着冰冷死寂的星辰湮灭之意，如同亿万只嗜血的幽蓝毒蜂，永不停歇地冲击着悬浮在核心漩涡中的两个渺小“杂质”——石头和林风。它们疯狂地钻入、撕扯、磨蚀着石头身体的每一寸，仿佛要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从这个熔炉中抹除！
“呃……嗬……”
石头早已发不出完整的嘶喊。每一次星骸碎片的撞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骨头深处，带来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寒。他全身肌肉绷紧如钢铁、又痉挛如风中枯草，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翻滚，唯一不变的是仅存的左手死死环抱着林风冰冷的躯壳，如同焊死的铁箍。
血肉，在被飞速磨蚀、湮灭。
最初是皮肤和肌肉如同烈阳下的冰雪般融化、消散，露出赤红如烙铁的骨头。但恐怖的是，这并非终结。那些细微的星骸碎片开始直接冲击他裸露的骨骼，坚硬的骨头在它们面前仿佛变成松软的泥土！骨头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细微的孔洞！无数冰冷的幽蓝粒子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骨骼的裂痕和髓腔向内疯狂渗透、侵蚀！
蚀骨钻心，痛彻灵魂！
石头的神魂在尖叫，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每一次剧痛的浪潮都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但总有那么一丝微弱的、源于本能深处的东西，如同狂风暴雨中的野草，一次次将他从完全溃散的边缘强行拉回——师父还在！他不能死！连他都不能熬过去，师父怎么办？！
咔……嗤……
当最猛烈的星骸风暴再次冲击石头暴露的胸骨时，他听到了清晰的碎裂声。胸骨正中出现一道贯穿前后的裂纹！他猛地弓起背脊，如同一只被贯穿的虾，喉咙里发出“嗬嗬”漏气的声音，喷出的血沫夹杂着细微的骨头渣子！就在他即将彻底崩碎的那一刻——
嗡！！！
一道无比纯净、仿佛自亘古星核中凝练而出的幽蓝光芒，骤然从那疯狂运转的星骸熔炉漩涡最深处爆发开来！那道光芒的来源，赫然是之前投入其中的那柄青锋剑！更准确地说，是剑锷处那颗早已黯淡的星泪宝石！
此刻，这颗宝石在炉心星骸本源的激发下，真正展现出了它作为“寂灭星髓”载体的真正威能！它像一颗被点燃的幽蓝色恒星，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狂暴无序的星骸碎片与湮灭能量，将它们强行梳理、转化、凝练成一种更高级别、更为纯净、也更为冰冷的形态——星尘！
纯粹的星尘之精！
不再是散乱无序的碎片，而是凝练如沙、闪烁如梦幻般的幽蓝色星辉沙尘！
这股新生的、纯粹的星尘洪流，瞬间替代了先前那毁灭性的乱流风暴，将石头和他怀中的林风温柔（却更致命）地包裹其中。剧痛并未消失，甚至在某些层面变得更加细腻而深入——钻透骨骼的痛楚变成了更彻底的溶解与重塑！
星尘无孔不入。它们从每一处骨头裂缝、每一个细微孔洞钻入骨髓深处，如同亿万条冰冷的虫豸在骨髓中蠕动、游走、啃噬、替代！石头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头内部传来细微却密集的“沙沙”声——那是他的骨髓与骨元，在被星尘一点一点溶解、驱逐、置换！剧痛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爆发，而变成了无休无止的蚀骨钝痛，仿佛千万根冰冷的针在骨头里慢慢研磨。
更要命的是，这股纯粹的星尘之力携带的冰冷寂灭意志，如同无可抗拒的天宪，霸道地冲刷着他的每一缕神念！每一次冲刷，都像是无数冰刀在刮削他的意识核心。保护？守护？救师父？这些念头本身都像是风中残烛，被那股磅礴浩渺又冰冷无情的星辰意志一次次碾碎、质疑！
“为何要护……逆势而为……”
“身化劫灰……安眠……永恒……”
“放手……解脱……”
种种冰冷混乱，引诱着崩溃与放弃的低语，直接在他的识海深处回响。
石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沉没的小船，断臂处被星尘覆盖的地方已不再是血肉横飞，反而覆盖上了一层流动的、闪烁着细微幽蓝星光的半流体状物质。这物质似乎正在缓慢却坚定地……重塑他右臂的骨骼轮廓！那是一种新生的骨！一种正在被星尘强行烙印寂灭道则、散发着绝对冰冷与死亡气息的——星骸骨基！
痛苦依旧如渊似海。但在这纯粹的星尘熔炼中，某种诡异的“僵持”形成了。
就在石头凭借最后一点本能的守护执念，死死抵抗着星尘蚀骨与意志侵蚀时——
嗡……
他怀中那具冰冷、毫无生气的躯体，微不可查地震颤了一下。
一丝微弱到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带着点碎金般光芒的能量粒子，顽强地从林风胸口那道致命的贯穿伤边缘渗透出来。这能量如同在沙漠中艰难求存的一缕水汽，充满了无生无灭、却又带着坚韧守护意味的微弱气息——那是源自叶清玄（玄微）的根本道源！被寂灭星髓入侵躯体，它本能地开始了最微弱、最艰难的抗争！
纯粹星尘的力量仿佛被这缕微弱的气息惊动了。一部分细密的幽蓝星尘如同嗅到花蜜的蜂群，立刻从包裹石头骨头表面的位置分流出来，覆盖向林风胸口的伤痕，试图覆盖、磨灭那缕带着金芒的守护道源！
如同火上浇油！
“师父……不……！”石头意识剧震！他仅存的、抵抗磨蚀的神念像是被钢针狠狠刺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悬浮在炉心、吞噬转化了整个熔炉星骸混乱能量的星泪宝石，猛地再次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是纯粹的幽蓝死寂，而是带上了一丝近乎“情绪”的波动！仿佛这枚沉寂万古的宝石残片，对那缕守护道源产生了某种共鸣！
宝石光芒扫过！
那分流向林风伤口进行磨灭侵蚀的星尘洪流，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猛地勒住！宝石的光芒在林风身体上方凝聚、扭曲，强行引导着庞大的、纯粹的星尘能量，转化为一种更复杂、更奇特的形态——不再是冰冷死寂的磨蚀，而是一种……渗透、浸染、修补的星光粒子！
无数蕴含着寂灭本质，形态却如细密春雨般的幽蓝星尘粒子，如同找到了真正的目标，温柔而执着地包裹住林风的残躯，小心翼翼地渗透进他那被死气和道源衰败占据的每一寸筋骨。
奇迹出现了！
林风胸口那可怕的贯穿伤口边缘，被灰败死气腐蚀、湮灭成虚无的组织边缘，竟然在幽蓝星尘的浸润下，极其缓慢地……生发出一点极其细密、如同最脆弱冰晶的骨质！那骨质呈现出水晶般剔透的幽蓝色，内部却又流动着如同星尘河流般的细微光芒，带着一种非生非死、冰冷寂静、却又蕴含亘古星辰伟力的气息！
星尘道体？！ 被星泪宝石改造的寂灭星髓能量，不仅没有磨灭林风的残躯，反而在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重塑他的肉身根基！
炉心星泪宝石的光芒如同呼吸般闪烁着。
“吼……啊啊啊！”
就在石头被这一幕震惊、心神稍分之际，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庞大、精纯的寂灭星尘洪流，猛地灌入他那已经布满了星尘孔洞、接近彻底崩解的胸骨深处！
咔——！咔嚓嚓！！！
石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整根胸骨在内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疯狂蔓延！剧痛如同无数巨锤砸进胸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都被碎裂的骨片刺穿、碾碎！他甚至无法再抱住怀里的师父，身体向上弓起，如同被钉在火刑架上的受难者，仅存的左手五指深深抠进覆盖在断臂处的流动星尘中！
视野在发黑，痛苦达到了极致。意识像被撕裂的破布，几近完全涣散。连灵魂都要被这星尘洪流彻底湮灭、分解！
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绝望瞬间——
嗡！
一直静静躺在他识海中，抵抗着意志磨灭的最后一点本能的守护意念——那缕微弱到极致的、保护师父的执念星火——在承受了绝巅痛苦的碾磨后，非但没有被彻底磨灭，反而在最深沉的黑暗中骤然一跳！仿佛被压榨到了极致，如同濒死的心脏般猛然搏动了一下！
一点微渺却纯粹无比的意志之火，第一次真正从痛苦和绝望的灰烬中倔强地升起！
它细小如烛，摇曳如同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火，但它的火光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透明感！这火，仿佛能穿透那包裹着它、试图碾磨它的幽蓝星尘洪流！带着一种“守护”的纯粹意志，带着石头那被打磨到至坚至韧的灵魂本质！
洞虚心眼的雏形！ 在无边的磨灭与守护的执念之间，在最深的痛苦深渊边缘，诞生的一点“视痛苦如无物、守意念唯一”的不灭心灯！
轰！！！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微渺心眼的点燃！悬浮在熔炉核心深处的星泪宝石，这一次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初生般的共鸣长吟！整座星骸熔炉内部的法则洪流猛地剧变！不再是磨蚀，而是……最终的凝塑！
炉内汹涌的星尘之力如同百川归海，更加疯狂地向核心处的石头与林风灌注而去！
十年光阴，在这一刻被星骸熔炉内的法则无情折叠，彻底消失！
灼热死寂的剑冢刑场内，万剑倒悬，骸骨挂壁。中央那巨大的星骸熔炉依旧缓缓旋转，炉壁幽蓝流光，永不停歇。但炉口那片扭曲翻腾的星尘漩涡，却在某一刻陡然凝滞！
如同时空被冻结。
咚！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心脏搏动声，从那片凝固的星尘漩涡中心传来，如同星辰复苏的初啼。
紧接着——
砰！
凝固的星尘漩涡猛地爆开！两道人影如同被无形巨力抛出，重重摔在熔炉前灼热的暗红色结晶岩地上！其中一道身影蜷缩着砸落，激起一片赤色的尘埃。另一道身影则……笔直！
那是一个残缺的身影——失去了一条右臂，全身覆盖着大片大片水晶般剔透、流动着深邃幽蓝星尘光芒的……骸骨！这些骸骨完美取代了他缺失的血肉与部分破碎骨头，尤其在他的右肩断处，一根比原本臂骨更长、更锐利、覆盖着无数细密星纹、顶端形似剑尖的幽蓝臂骨，狰狞地裸露在空气之中，吞吐着实质般的死寂寒气！他全身散发出一种非生非死、仿佛自星骸墓场爬出的冰冷气息。
净世剑骨！初步成！
正是石头！
砰！刚一落地，那右臂的剑骨便重重杵在地上，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剑骨尖端与岩地接触，发出“嗤”的轻响，灼热的岩石瞬间蔓延开一片细密的冰蓝霜纹！
剧烈的喘息从石头口中发出，如同破风箱拉动。然而当他下意识地、急切地抬起唯一完好的左臂向怀中摸去时——怀中空空如也！之前被他死死护住的师父，此刻……躺在他几尺之外的地上！
“师……父……？！”石头喉咙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浑浊的视线艰难地聚焦。
林风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残破不堪的躯体被一层流动的、如同极光星云般瑰丽梦幻的幽蓝星尘覆盖着。那层星尘如同液态的水晶铠甲，完美地贴合着他的身体轮廓，氤氲流转，不断有细微的光点从中溢出、流淌，然后又回归。他胸口那道曾经致命恐怖的贯穿伤口已经消失了，被一片完整覆盖的、闪烁着星尘幽光的、如同半透明玉质般的奇异血肉取代。
更惊人的是，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力，如同被唤醒的种子，开始在那冰冷寂静的星尘道体深处……缓慢而坚定地搏动起来！
星尘道体成！
石头仅存的左眼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在星尘流光中静谧如雕塑般的躯体，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嗬嗬声。他想要爬过去，可刚一用力，全身尤其是右肩和左胸那被星骸熔炉强行重塑剑骨的地方，便传来一阵难以想象的空虚与剧痛！仿佛灵魂都被撕裂了一部分，又被冰冷的星尘强行填补凝固。
他无力地单膝跪倒，断裂式地喘息着，仅存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茫然狂喜。
就在这时——
呼！
一股冰冷的风突兀地拂过灼热的岩地。
炉心星泪宝石的光芒微微摇曳了一下。
那个由星光凝聚而成、一直静立在熔炉旁的玄微残念虚影，如同感知到炉中之物的变化，缓缓地、如同尘封雕像开始活动般……睁开了眼睛！
一双完全由幽蓝星髓构成的、冰冷、无情、没有丝毫生灵情感波动的眼睛，带着一种穿透万古岁月的漠然，投注在石头的身上，或者说，投注在他那条散发出寂灭死气的全新右臂剑骨之上。
“逆死返生……以骨为道……剑胚已成，魂质未合。”它的声音依旧冰冷如法则裁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那星光勾勒的手指，似乎抬了一下。
嗡！
熔炉核心传来低沉的回应。
石头猛地一僵！一股源自右臂剑骨的、前所未有的疯狂躁动与贪婪之意，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体内深处轰然炸开！
这躁动源于骨骼深处，源自那刚刚塑成、吸纳了海量寂灭星尘的净世剑骨！它发出了渴望！对某种极度浓烈、混乱、暴虐能量的极端渴望！
嗤嗤嗤！
石头右肩与剑骨连接的根部，幽蓝的星尘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恐怖的吸力猛地从他那条全新的剑骨臂上爆发开来！目标……直指这片剑冢之地中弥漫的，经过亿万载凝固、早已失去活性却依旧精纯的……归墟死气！
灼热的岩地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浓重的黑灰色死气尘埃，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向石头的右臂剑骨涌去！
就在那些死气即将接触剑骨的瞬间——
咔嚓！
石头清晰地听到了某种……锁链崩断的声音！不是物理的锁链，而是他身体深处的某种平衡！随着归墟死气的疯狂涌入，一种难以言喻的躁狂与毁灭冲动，如同毒液般从剑骨涌入他的骨髓、蔓延向他的神魂！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低语：杀！夺！吞！将所见一切……归于寂灭！
“呃啊！”石头惊恐地用力按住自己的右肩，左臂青筋暴起，试图压制那骨头的暴动，但它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剑骨尖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幽蓝色的星骸骨茬疯狂生长，刺破表面的星尘光层，如同渴血的獠牙！
“平衡……”玄微残念漠然看着石头痛苦挣扎，冰冷的声音如同判词：“此骨已成寂灭载体。若无高阶浊气本源定期供其吞噬，寂灭反噬……先毁汝魂，再灭汝身，最终……”
它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依旧被星尘包裹、生命气息微弱却稳定的林风身上。
“你护他求生之路所得……将化作断绝他最后生机的……第一把剑。”
玄微残念那由星光勾勒出的模糊面容，在此刻流露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