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的倒计时在洞穴中无声流逝。苏挽秋和顾景辰迅速整理必需品：数据设备、抗体应急剂、母亲的笔记、还有从储物柜中取出的少量高能食物。晚黎则一直站在“回声之影”的培养舱前，银色纹路与舱内原型体的光芒温柔地共鸣着。
“它在问我们是谁。”晚黎轻声说，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我能感觉到它的意识……像刚醒来的婴儿，纯净但困惑。”
顾景辰检查着水池底部的通道：“通道是人工开凿的，直径约一米五，足够我们通过。但不知道有多长，需要准备水下呼吸设备。”
研究站的装备库里找到了三套简易潜水装置，氧气储备有限，只能维持四十分钟。这意味着如果通道过长，他们将面临缺氧危险。
“守望者说它会护送我们。”晚黎转头看向洞穴入口，那个巨大的身影正安静地悬浮在水中，“但它受伤了，移动速度会变慢。”
苏挽秋走到妹妹身边，将手也贴在培养舱上。这一次，她感受到了微弱的波动——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情感的涟漪，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它认识我们。”苏挽秋惊讶地说，“或者说，认识我们的基因。”
晚黎点头：“母亲在创造它时，参考了我们姐妹的基因序列。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是我们的……兄弟。”
这个认知让洞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苏黎博士留下的不仅是避难所和研究成果，还有一个充满伦理深意的“家庭”——被创造的孩子们，守护海洋的守望者，以及这个介于人类与海洋生物之间的原型体。
倒计时两小时，准备工作基本完成。顾景辰最后一次检查通道的扫描结果：“通道长约八百米，尽头是海底山脉的一个隐蔽出口。按照我们的速度，二十分钟可以通过，氧气足够。”
“但守望者怎么办？”晚黎问，“它的体型无法通过通道。”
这个问题让三人沉默了。守望者为了保护他们而受伤，现在他们却要独自离开，留下它面对可能到来的“夜鸮”追兵。
晚黎闭上眼睛，银色纹路开始闪烁特定的模式。她在尝试与守望者沟通。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睛，眼中有关切也有释然。
“它说它有自己的去处。”晚黎的声音有些颤抖，“峡谷深处有一个更隐蔽的洞穴，只有它这样体型的生物能进入。它会去那里养伤，同时……守护‘回声之影’。”
“它会活着吗？”苏挽秋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晚黎点头，但眼泪无声滑落：“但它会孤独。在遇见我们之前，它已经孤独了很多年。”
顾景辰轻轻按住晚黎的肩膀：“有时候孤独是守护者的宿命。但你给了它陪伴的记忆，这就足够了。”
倒计时一小时三十分，他们准备出发。晚黎最后与“回声之影”告别，她将手掌贴在玻璃上，集中精神传递着一个简单的信息：“活下去，保护海洋，我们会回来。”
原型体的光芒增强了一瞬，像是在回应。
三人穿戴好潜水装备，站在水池边缘。池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通道入口——一个圆形的开口，内部有微弱的导向灯光。
“我先下去探路。”顾景辰说，“每五十米我会发一次信号，如果安全，你们再跟上。”
苏挽秋想反对，但知道这是最合理的方案。她点点头：“小心。”
顾景辰戴上面罩，滑入水中。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被拉长。晚黎紧紧握着姐姐的手，银色纹路在水光中微微发亮。
两分钟后，水下通讯器传来顾景辰的声音：“前五十米安全，通道结构稳定。可以下来了。”
苏挽秋帮晚黎调整好面罩，姐妹俩一起滑入水中。池水温暖得令人惊讶，似乎有恒温系统在运作。通道内部的灯光是柔和的蓝色，照亮了人工开凿的岩壁，上面还能看到当年工程机械留下的痕迹。
游动中，晚黎突然停下，指向岩壁上的一个标记。那是一个简单的刻痕：一个圆圈，里面有两个交叠的三角形——苏黎的个人标记，旁边刻着日期：2005.08.17。
“母亲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间。”苏挽秋在通讯器里轻声说，“那时她刚怀上我不久。”
这个发现让通道不再只是逃生路径，而成为一条时间的隧道，连接着母亲的过去与女儿们的现在。
顾景辰的声音再次传来：“前方有岔路。左边继续通道，右边是一个小洞穴，里面有东西。”
三人游向右边的洞穴。这里很小，直径不过三米，中央有一个石台，上面放着一个防水箱。箱子没有锁，苏挽秋小心地打开。
里面不是文件或设备，而是一些私人物品：一个绣着贝壳图案的婴儿襁褓，几张小尺寸的婴儿衣服，还有一张超声波照片——上面能清晰看到双胞胎的轮廓。
照片背面是苏黎的字迹：“今天看到了你们，我的两个小女儿。虽然医生建议只保留一个，但妈妈怎么能做出选择？你们都是我的宝贝，都是完整的生命。无论未来怎样，记住：你们不是彼此的替代品，而是彼此的另一半。”
晚黎轻轻触摸着那些小小的衣服，银色纹路的光芒变得异常温柔：“母亲一直都知道会有我们两个。她从来没有想过只留一个。”
苏挽秋感到眼眶发热，即使在水下，泪水也控制不住地涌出。这一刻她终于完全理解了母亲的选择——那不是科学家的实验，而是一个母亲对每一个孩子最深沉的爱。
“时间不多了。”顾景辰提醒，但他的声音也很柔和，“我们需要继续前进。”
他们将箱子重新密封，留在原地。这些是属于母亲的记忆，应该留在这个她创造的空间里。
倒计时四十五分钟，他们重新进入主通道。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出口的光亮。但就在即将抵达时，晚黎突然捂住耳朵，表情痛苦。
“怎么了？”苏挽秋立刻游到她身边。
“爆炸……研究站自毁程序启动了。”晚黎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颤抖，“守望者……它没有离开。它在用身体挡住洞穴入口，防止‘夜鸮’发现通道。”
“什么？”顾景辰难以置信，“但它会死的！”
“它知道。”晚黎的眼泪混入海水中，“它说……这是它的选择。母亲创造了它，给了它生命和自由意志。现在，它选择用这份自由来保护母亲的后代，和母亲留下的最后希望。”
通讯器里传来遥远而低沉的鸣叫——那是守望者最后的告别。那声音穿透海水，穿过岩石，直达他们心中。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平静的、完成使命的释然。
三人冲出通道出口，来到海底山脉的隐蔽处。回头望去，深海峡谷的方向传来沉闷的震动，然后是耀眼的闪光——不是爆炸的火光，而是一种纯净的蓝色生物光，像海洋最深处的心跳，最后逐渐暗淡，消失在永恒的黑暗中。
晚黎摘下面罩，在海水中无声地哭泣。苏挽秋紧紧抱着她，姐妹俩的银色纹路在深海的微光中交织，仿佛在与远方的守望者做最后的共鸣。
顾景辰检查着周围环境。他们现在位于海底山脉的半山腰，深度约一百米，上方是开阔水域。潜艇已经不在了，他们需要寻找其他方式离开。
“那里有灯光。”顾景辰指向山脉另一侧，隐约能看到几点人造光源在移动，“可能是‘夜鸮’的搜索队，也可能是……”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通过水下通讯频道传来，带着明显的静电干扰：“顾医生？苏小姐？晚黎？你们在那里吗？我是陆明远！”
希望重新燃起。顾景辰立即回应：“陆先生！我们在这里！坐标是……”
“我看到你们的信号了！坚持住，我马上过来！”
十分钟后，一艘小型潜艇悄然出现在他们下方。舱门打开，陆明远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中。他协助三人进入潜艇，然后迅速关闭舱门，启动引擎。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陆明远一边操作潜艇一边说，“我们失去了所有联系，只能在这片海域盲目搜索。林辰和知微在另一艘船上策应，沈言他们……还没有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苏挽秋问，一边帮晚黎脱下潜水装备。
“‘夜鸮’发动了全面行动。”陆明远的表情严峻，“他们同时袭击了我们在陆上的几个安全屋，沈言小组被迫分散撤离。陈瑜主任被抓住了。”
这个消息如重锤击打在每个人心上。陈瑜，那个一直站在他们这边，甚至不惜对抗亲叔叔的坚强女性，现在落入了“夜鸮”手中。
晚黎突然抬起头：“她还活着。我能感觉到……很远的恐惧，但还有坚定的光芒。她在坚持。”
“我们必须救她。”苏挽秋说，“不只是因为她是同伴，还因为她掌握着委员会内部的很多信息。”
陆明远点头：“林辰和知微已经制定了初步计划。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你们——陈景明最想要的是你们姐妹。只要你们安全，我们就还有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