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艺术节的喧嚣和庆功宴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氛，像潮水一样渐渐退去。
校园生活重新被日常的琐碎填满，其中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周。
京大图书馆，下午时分，靠窗的角落位置。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摊开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咖啡香和空调的凉风，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响起的键盘敲击声。
岑漾趴在桌子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高等数学教材，旁边是写满了密密麻麻演算过程的草稿纸。她眉头拧得死紧，手里的笔无意识地戳着纸面，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墨点。
一道关于多元函数极值的应用题，她已经反复看了快半小时，思路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卡在某个步骤上，进退两难。
期末考试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尤其是数学这种需要缜密逻辑的科目，对她这个艺术生来说，更是难啃的硬骨头。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感觉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
脑子里一会儿是复杂的偏导公式，一会儿又不受控制地闪过庆功宴上温若雪那句温柔的“亲妹妹”和“男朋友”，还有周衿墨当时沉默的侧脸…...几种情绪搅和在一起，让她更加心浮气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正当她盯着那道题快要绝望的时候，身边的光线暗了一下。
一股熟悉的、带着干净清冽气息的影子笼罩下来。
岑漾下意识地抬头，心里咯噔一下。
周衿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她桌旁，身形挺拔。他没穿正装，换了件简单的黑色休闲t恤，下身是条卡其色的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严肃，多了点随性的少年气，但那股子天生的压迫感却没减少半分。他手里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看什么这么苦大仇深的？”他垂眼扫了一下她摊在桌上的教材和草稿纸，声音不高，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惯有的懒散调子。
岑漾脸颊莫名热了一下，有些窘迫地想把草稿纸盖起来，小声嘟囔：“没…...没什么，高数题，有点难...…”
周衿墨没理会她那点小动作，直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里有点突兀。
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到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把她面前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画满了圈圈叉叉的草稿纸拿了过去，低头扫了一眼。
他的目光很锐利，只快速扫了几行，眉头就微微挑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戏谑的弧度。
“啧，”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毫不掩饰的“你怎么这么笨”的调侃，“就这？卡住了？”
岑漾被他看得脸颊更烫了，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羞恼，梗着脖子反驳：“这题很难的好不好！步骤那么多...…”
周衿墨没跟她争，把草稿纸推回她面前，然后从自己带来的那个纸袋里，先是掏出了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牛奶，插好吸管，放到她手边：“先喝点东西。”
接着又拿出几包她平时爱吃的小零食，零零散散地堆在桌角。最后，才从袋底抽出了一本看起来崭新的、封面是纯黑色的习题集和几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A4纸，上面似乎是一些总结性的公式和例题详解。
他动作流畅自然，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
“哪儿卡住了？指给我看。”他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笔，笔尖在草稿纸上的某一步骤点了点，语气平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我来解决”的笃定。
岑漾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纠结的那个地方。
周衿墨低下头，目光专注地落在题目上，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清晰利落。他没急着说话，手指握着笔，在空白的草稿纸边缘飞快地写下一连串简洁的公式和符号，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稳定而清晰的沙沙声。
“这里，思路错了。”他头也没抬，用笔尖点了一下她原先的步骤，“约束条件没处理干净，直接求偏导肯定出问题。得先把这个边界条件用拉格朗日乘数法带进去…...”
他开始讲解，语速不快，但逻辑极其清晰，每一步的推导和原因都讲得明明白白，深入浅出，完全不像课本上那些晦涩难懂的定义。他用的方法甚至比教材上的更简洁高效。
岑漾一开始还有点走神，但很快就被他清晰的思路带了进去，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眼睛跟着他的笔尖移动，认真地听着。
“听懂没？”讲完关键一步，他停下笔，侧头看她。距离有点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
岑漾赶紧点头：“嗯嗯，这里懂了！”
“那继续。”他又低下头，接着往下推导。遇到容易混淆的概念，他会停下来，用更直白的例子解释一遍；碰到她之前掌握不牢的基础知识点，他会顺手在旁边的纸上把相关公式写出来，提醒她记忆。
整个讲解过程，他显得异常有耐心，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如果忽略他偶尔冒出来的、带着痞气的调侃的话。
比如，当她某个很基础的概念反应慢了半拍时，他会用笔杆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虽然力道很轻，但语气却是嫌弃的：“这个公式我前面不是刚刚讲过？小笨蛋，记性被狗吃了？”
或者，当她终于顺着他的思路解出一个步骤，眼睛刚亮起来时，他会哼笑一声，嘴角带着点欠揍的得意：“看，哥哥一教就会了吧？还不算太笨。”
岑漾每次被他这么说，都气得偷偷在桌子底下瞪他，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讲得确实好，让她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那种憋着气又不得不服、脸颊发热的感觉，让她学习的状态反而异常集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图书馆里的灯陆续亮起。
终于，那道困扰她许久的题目被彻底解开，清晰的步骤和答案工整地写在新的草稿纸上。
岑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终于被拿掉了，浑身轻松。
“总算…...搞明白了。”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小声说，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周衿墨把笔帽扣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没立刻收拾东西，而是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却落在她脸上，看着她因为专注学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
图书馆柔和的灯光落下来，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
忽然，他毫无征兆地倾身向前，凑近了她。
距离瞬间拉近，近得岑漾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点极淡的、刚写完字的墨水味。
他温热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战栗。
岑漾整个人瞬间僵住，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迅速蔓延开的热度。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周衿墨的目光落在她摊开在桌面的笔记本上，上面还有她刚才听他讲解时随手记下的笔记，字迹有些潦草。
他看了几秒，然后才缓缓抬起眼，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精准地捕捉住她慌乱闪烁的眼神。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带着点玩味和深意的弧度，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带着小钩子，钻进她的耳朵里，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题讲完了。”
他顿了顿，目光锁着她微微张开的、显得有些无措的嘴唇，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暧昧的、不容拒绝的质询：
“怎么谢我，岑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