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那场“hello, world!”的狂欢,仿佛还回荡在空气中,咖啡因和多巴胺混合的余韵还没完全消散,现实就毫不留情地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二天早上九点,当叶枫踩着点走进办公室时,他看到的不是一群斗志昂扬的战士,而是一片横七竖八的“人体艺术展”。
有人趴在键盘上,口水浸湿了回车键;有人蜷缩在人体工学椅里,用一张毯子把自己裹成木乃伊,脸上还挂着满足的傻笑;还有人,比如王胖子,直接躺在会议桌上,手里还紧紧攥着昨晚那本《python情感计算入门》,书本已经压出了他脸上的褶皱,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味——泡面的油腻、咖啡的焦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脚臭。
叶枫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肺正在被一种名为“极限开发后遗症”的混合气体所侵蚀。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力喊了一声:“兄弟们,起床了!决战第二天,新的功能模块等着我们呢!”
回应他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及王胖子含糊不清的梦呓:“别……别动我的参数……拟合度……0.99……”
叶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是所有高强度开发团队都会遇到的“极点”。就像跑马拉松跑到三十公里,身体和精神同时发出罢工信号。昨晚的“hello, world!”就像是终点线前的一针强心剂,让他们冲过了那个小高潮,但紧接着,就是更深的疲惫和空虚。
他走到墙边,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心灵捕手”项目的开发计划和倒计时。昨天,王胖子还用红色的马克笔,在“情感引擎原型搭建完成”那一项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五角星。
现在,叶枫拿起笔,在五角星的旁边,写下了一行新的字:“团队健康与可持续发展计划”。
他不是圣母,也不是什么人文关怀大师。他只是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过来的创业者,他比谁都清楚,人,才是这个项目最核心的资产。代码可以重写,算法可以优化,但如果团队垮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走到会议室的中央,没有再喊,而是打开了办公室的音响,放起了那首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the Final countdown》。激昂的旋律瞬间撕裂了办公室的沉寂。
“啊——!”一个程序员被突如其来的音乐吓醒,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大喊:“谁动我服务器了?!”
另一个被吵醒的兄弟则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我……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女朋友呢?哦,我没有女朋友……”
王胖子也从桌上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叶枫,第一句话是:“枫哥,我梦到我把情感引擎的算法优化到可以预测彩票号码了,结果醒来发现是个bug……”
叶枫笑了,他把音响声音调小,看着这群睡眼惺忪、蓬头垢面但眼神里依然有光的兄弟们,缓缓开口:“我知道大家很累,昨晚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仗。但是,战争还没结束。天狼星资本那帮家伙,正拿着望远镜看着我们呢,他们巴不得我们现在就集体躺平。”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实行‘轮班制’和‘强制休息制’。所有人,分成A、b两组,每六小时一轮换。下班的,必须离开公司,回家睡觉,或者去楼下公园晒太阳。谁敢在公司偷偷加班,我就把他电脑的电源线剪了,用他自己的拖鞋打屁股。”
这个“拖鞋打屁股”的威胁,是叶枫从大学时代带过来的“管理绝学”,屡试不爽。果然,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枫哥,那王胖子呢?”有人起哄,“他昨晚不是说要当‘熬夜冠军’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王胖子身上。王胖子挺了挺胸膛,试图找回一点产品经理的尊严:“我……我没事,我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紧接着是一连串更响亮的交响乐。他尴尬地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
叶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一杯热豆浆塞到他手里:“胖子,你的‘回合’先暂停一下。先去把肚子喂饱,然后回家睡一觉。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身后还有我们。你倒下了,我们上。我们倒下了,你顶上。这才是团队。”
王胖子捧着那杯豆浆,感觉眼眶又有点湿润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了茶水间,背影里少了几分之前的浮躁,多了几分沉稳。
新的制度很快被推行下去。起初,大家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手头的工作没做完,心里不踏实。但叶枫铁面无私,到点就“赶人”。他还自掏腰包,给团队办了附近一家健身房的周卡,规定每个人每周至少要去锻炼两次。
于是,技术部出现了一幕奇特的景象:一边是办公室里,A组的程序员们正聚精会神地敲着代码,讨论着算法;另一边,是楼下的健身房里,b组的兄弟们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或者举着哑铃,嘴里还在争论着“递归和迭代哪个更优雅”。
团队的气氛,在一种张弛有度的节奏中,重新变得活跃和高效起来。
而就在叶枫忙着给团队“充电”的时候,天狼星资本的“b计划”,也已经悄然启动。
他们的负责人,一个名叫李维的男人,并没有选择直接从技术层面攻击奇点科技。他知道,在叶枫这种技术狂人面前,硬碰硬的下场只会是两败俱伤,而且未必能赢。
他选择了一条更阴险,也更有效的路——釜底抽薪。
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开始接触奇点科技的几家主要投资方。他没有直接说奇点科技的坏话,而是以一种“行业前辈”和“资深投资人”的身份,向这些投资方“分析”了当前AI情感陪伴领域的市场风险和奇点科技项目的“不成熟性”。
“叶枫这小子,有技术,有激情,这是好事。”李维在电话里对一位投资人说,语气诚恳得像个邻家大叔,“但是,创业不是过家家,光有激情是不够的。‘心灵捕手’这个项目,概念很新颖,但技术壁垒太高,用户教育成本太大,商业模式也不清晰。他们现在就像在赌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而你们的钱,正在被他们无休止地‘烧’掉。”
他停顿了一下,给对方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我们天狼星,其实也在关注这个领域。我们有一个更成熟、更稳健的方案,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市场验证。我们正在寻找一些有远见的合作伙伴,共同把这个蛋糕做大。我觉得,与其把宝押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梦想家’身上,不如选择一个更靠谱的‘实干家’。您说呢?”
这番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投资方最敏感的神经——对风险的恐惧和对回报的渴望。
果然,没过两天,叶枫就接到了其中一位投资人的电话,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热情,而是带着一丝疏离和担忧。
“小叶啊,最近项目进展怎么样啊?我听说你们团队最近很拼,要注意身体啊。”投资人先是以关心的口吻开场。
叶枫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笑着回答:“张总,您放心,我们好着呢,进展非常顺利,核心引擎已经跑通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张总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不过小叶啊,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现在市场环境不好,融资要抓紧。你们这个项目,烧钱速度有点快啊。我们几个股东私下也聊了聊,觉得你们是不是应该……嗯,考虑一下更现实的商业模式?比如,先做一些能快速变现的小功能?”
叶枫的心沉了下去。他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潜台词:你们这个“梦想”太虚了,我们不想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张总,我理解您的担忧。但是,‘心灵捕手’的核心价值,就在于它的‘不现实’。如果我们现在就去做那些‘快速变现’的小功能,那我们和市面上那些垃圾聊天机器人有什么区别?我们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物种,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也需要信任。”
“信任是相互的,小叶。”张总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我们信任你的技术,但你也得信任我们对市场的判断。这样吧,下周我们开个股东会,大家一起再深入聊一聊项目未来的方向。”
挂掉电话,叶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知道,天狼星资本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们不是在技术上和他竞争,而是在动摇他的根基——资金和信心。
他转过身,看着办公室里那群正在为了共同梦想而奋斗的兄弟们,眼神中的迷茫很快被一股更强大的火焰所取代。
他想起了王胖子那本《python情感计算入门》,想起了他昨晚在梦里念叨的“拟合度0.99”,想起了他捧着豆浆时那副憨厚又坚定的样子。
他想起了每一个兄弟脸上,那种混合着疲惫、兴奋和执着的光芒。
他笑了。
“想搞我?行啊。”叶枫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狂野和挑衅,“那就看看,是你的资本快,还是我的兄弟们,跑得更快!”
他大步走回自己的工位,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他不是在写代码,而是在写一份新的计划——一份不仅要赢得技术,更要赢得战争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