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秀兰就把军娃叫醒了。孩子揉着眼睛,看见她手里叠得整齐的旧布衫,小声问:“娘,今天要去张裁缝家拿活吗?” 秀兰点点头,帮他系好棉袄带子,声音里带着点期待:“对,拿了活就能在家做,以后娘不用去镇上,也能给军娃买糖吃了。”
军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太好了!这样娘就不会遇到坏人了,我还能帮娘理线。” 秀兰看着儿子的笑脸,心里却悄悄攥紧了手 , 昨晚她翻来覆去没睡好,总怕张裁缝那边会有变数,毕竟她没做过裁缝的活,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挑剔。
走到张裁缝家时,门已经开了。院子里堆着不少布料,缝纫机 “咔嗒咔嗒” 响着,张裁缝正坐在机器前缝衣服,看见秀兰,停下手里的活:“来了?先坐,我把要做的活给你说说。” 他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语气算不上热络。
秀兰赶紧拉着军娃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拘谨:“麻烦您了,张师傅,您放心,我会好好做的,不会耽误您的事。” 张裁缝从屋里拿出一摞裁好的布料,还有几件没缝完的衣服,放在她面前:“这些是小孩的棉袄,你先拿回去做,领口和袖口要缝得平整,针脚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疏,我给你按件算钱,一件五毛钱。”
秀兰心里咯噔一下 —— 五毛钱一件,比她预想的少了一半。她之前听说别人做这种棉袄,一件能拿到一块钱。可她看着那摞布料,又想起家里的药钱、军娃的冬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我知道了,我会按您的要求做。”
张裁缝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又补充道:“还有,这些活我急着要,你得在五天内做完,要是做不完,就按一半的钱算。” 秀兰的手僵了一下 , 一摞布料至少有二十件,五天做完,意味着她每天要熬到半夜才能赶完。可她看着张裁缝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我尽量赶,不会耽误您的。”
“不是尽量,是必须做完。” 张裁缝放下手里的剪刀,语气冷了些,“你要是做不了,现在就说,我再找别人。村里想做这份活的人不少,你也知道,现在找个在家挣钱的活不容易。” 秀兰的脸一下子红了,紧紧攥着衣角,小声说:“我能做完,您放心。”
她知道,张裁缝是在拿捏她。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 去镇上卖布偶怕遇到坏人,挖野菜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只有这份活,能让她在家挣钱,还能照顾父亲和军娃。就算钱少、时间紧,她也得接下来。
张裁缝把布料和针线递给她:“行了,你拿回去做吧,五天后我去你家拿,要是做得不好,钱可就不好说了。” 秀兰接过布料,沉甸甸的,压得她胳膊有点酸。她拉着军娃,小声道谢,转身往家走,脚步比来时沉重了很多。
军娃看着她脸色不好,小声问:“娘,怎么了?是不是张师傅说你了?” 秀兰摇了摇头,挤出笑:“没咋,就是活有点多,娘以后要早点起来做,军娃要乖乖的,别打扰娘好不好?” 军娃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娘,我会帮你理线,还会给你端水,不会打扰你。”
回到家,父亲看见她手里的布料,高兴地问:“拿到活了?多少钱一件?” 秀兰把布料放在床上,小声说:“五毛钱一件,要在五天内做完二十件。” 父亲的脸色沉了下来:“五毛钱一件?还这么急?这不是欺负人吗?咱们不做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秀兰坐在床边,拿起一块布料,摸着上面的针脚:“爹,咱们没有别的办法了。镇上不能去,挖野菜也挣不了钱,只有这份活,能让我在家挣钱。就算苦点累点,只要能给您抓药,给军娃买件厚衣服,我就愿意。” 父亲看着她,眼里满是愧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午饭时,秀兰只吃了几口红薯粥,就赶紧坐在院子里做活。顶针戴在手指上,磨得指节生疼,她却没停下,一针一线地缝着棉袄的领口,生怕缝得不好,张裁缝不给钱。军娃坐在旁边,帮她理线,时不时给她递杯水,小声说:“娘,你歇会儿吧,别累着了。”
秀兰摇了摇头:“娘不累,早点做完,就能早点拿到钱,给爷爷抓药了。” 她看着手里的布料,心里满是委屈 , 她以前做针线活,都是为了自己和家人,针脚里满是欢喜;可现在,她做这些活,是为了凑够药钱,是为了不被生活压垮,针脚里全是辛酸。
傍晚,王婶来看她,看见她在赶活,又听说了工价和时间,气得拍了下桌子:“这个张裁缝,就是欺负你老实!他之前给别人做,一件都是一块钱,还给十天时间,怎么到你这就变了?不行,我去跟他说去!”
秀兰赶紧拉住她:“王婶,别去了,我已经答应他了。要是他把活给别人,我就没别的办法了。钱少点、累点没关系,只要能挣钱就行。” 王婶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太能忍了,这么委屈自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秀兰笑了笑,眼里却有点红:“忍忍就过去了,等爹好了,军娃长大了,就好了。” 她拿起针线,继续缝着棉袄,夕阳照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晚饭时,秀兰还是没怎么吃,就又坐在灯下赶活。军娃困得直打哈欠,却还坚持陪着她:“娘,我等你一起睡,你别一个人熬夜。” 秀兰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去睡,娘一会儿就好。” 军娃摇了摇头,趴在桌子上,慢慢睡着了。
秀兰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她拿起一件快缝完的棉袄,摸了摸平整的领口,又看了看墙上的旧照片 , 照片上的柱子笑着搂着她,那时的她,不用为了五毛钱一件的棉袄熬夜,不用为了生计委屈自己。可现在,她只能靠自己,靠这双手,一点点撑起这个家。
夜深了,屋里的灯还亮着。秀兰的眼睛已经熬得发红,手指被针扎了好几次,渗出血珠,她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又继续缝。她知道,这份活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算再委屈、再累,她也得坚持下去。
窗外的月亮很亮,照进屋里,落在她手里的棉袄上。她摸了摸棉袄的布料,心里暗暗发誓:等做完这些活,拿到钱,一定要给父亲抓最好的药,给军娃买件最厚的衣服。就算生活再难,她也不会放弃,会一直撑下去,为了自己,为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