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更烈了,刮得土坯房的窗棂 “吱呀” 作响,破洞漏进来的寒气,顺着炕沿往被褥里钻。军娃早就睡熟了,小眉头还微微皱着,手里攥着那只褪色的铁皮青蛙,嘴角偶尔抽一下,像是在梦里还在担心被人带走。
秀兰睁着眼睛躺在旁边,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看着儿子冻得发红的小脸蛋,眼泪无声地滚下来,落在粗糙的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不敢哭出声,怕惊醒军娃,只能把脸埋在枕巾里,任由委屈和恐惧像潮水般漫上来。
白天刀疤脸的话还在耳边响:“让你儿子去矿上干活抵债”“拆了这屋,让你们娘俩没地方住”。那些话像冰锥,扎得她心口发疼。她知道王老板心狠手辣,说得出就做得到,三天后要是柱子还不回来,她们娘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 房子是公婆留下的唯一念想,军娃更是她的命,她不能让军娃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矿上。
可柱子在哪儿呢?
秀兰翻了个身,从炕席底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柱子走时留下的唯一一件旧棉袄,还有他寄钱时附的字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秀兰,照顾好军娃,我很快回来。” 她把棉袄贴在脸上,布料上还残留着柱子身上的烟火气,可这气息越来越淡,像柱子的消息一样,快要看不见了。
她想起柱子走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他悄悄摸了摸军娃的头,又把这棉袄塞给她:“天冷,你穿。我去矿上挣了钱,就回来给你和军娃买新的。” 那时候她还笑着说 “你自己在外要当心”,可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快一年,连个信都没有。
村里人的议论又钻进耳朵:“柱子肯定是出事了,不然哪能不跟家里联系”“秀兰也是可怜,带着个孩子,还得还债”。这些话她装作没听见,可夜里一个人时,这些话就像针一样,扎得她睡不着。她怕,怕柱子真的出事了,怕自己撑不下去,更怕军娃以后没了爹,被人欺负。
油灯的火苗跳了跳,眼看就要灭了。秀兰赶紧添了点灯油,火光重新亮起来,映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她低头看了看军娃,儿子睡得很沉,小手里的铁皮青蛙被攥得紧紧的。她想起军娃白天哭着说 “我要爹”,心里更酸了 , 军娃才这么小,本该在爹娘身边撒娇,却要跟着她担惊受怕,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白天煮的稀粥还有一点,放在灶台上,早就凉透了。秀兰起身想去热一热,刚下炕,腿就麻了,差点摔在地上。她扶着炕沿站了会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墙上还贴着军娃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三个人,军娃还在旁边写了 “爹、娘、我”。这画是军娃去年画的,现在还贴在最显眼的地方,像在提醒她,她们本该是团圆的一家人。
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她没忍住,发出了细微的啜泣声。她赶紧捂住嘴,怕吵醒军娃,可越忍越难受,委屈、恐惧、思念像堵在胸口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蹲在灶边,看着那碗凉透的稀粥,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声音不大,却满是无助:“柱子,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快回来吧,我和军娃快撑不住了……”
风从窗户破洞里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秀兰赶紧擦干眼泪,把那碗稀粥热了热,喝了两口,冰凉的粥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里的凉。她知道哭没用,明天还得带着军娃去山上捡柴火、挖野菜,还得想办法应付三天后的刀疤脸。
回到炕上,秀兰把军娃搂得更紧了,用自己的体温裹着儿子。军娃在梦里哼唧了两声,往她怀里钻了钻。秀兰摸着儿子的头,心里默默说:“军娃,别怕,娘会保护你,你爹也一定会回来的。”
可这话连她自己都没底气。她望着窗外的黑暗,心里满是迷茫 , 三天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柱子到底能不能回来?她们娘俩的路,到底该往哪儿走?
油灯终于灭了,屋子里只剩下黑暗和寒风的 “呜呜” 声。秀兰睁着眼睛,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她看见柱子回来了,带着新的铁皮青蛙,笑着说 “秀兰,军娃,我回来了”,可刚想伸手抱他,梦就醒了,只剩下怀里冰凉的军娃,和满屋子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