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下到半夜还没停，西厢房的窗纸被风吹得 “哗啦” 响。柱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左腿的旧伤在冷夜里隐隐作痛，他伸手摸向枕头下，指尖触到块叠得整齐的蓝布帕子 —— 那是李秀兰给他缝的，边角绣着朵小小的兰花，是她最爱的样式。
他把帕子掏出来，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月光，轻轻摩挲着绣线。帕子已经洗得发白，兰花的颜色也淡了，可他还是能想起秀兰缝帕子时的模样：坐在炕边，怀里抱着刚满三岁的军娃，手指捏着钢针，一针一线绣得认真，军娃的小手还会时不时抓着线团往嘴里塞，惹得她笑着拍开儿子的手：“军娃乖，线团不能吃，等娘给你爹缝好帕子，就带你去村口买糖。”
“柱子，你下次去矿上，带着这帕子，擦汗也方便。” 秀兰把帕子递给他时，眼里满是不舍，“你在外面要好好的，别太累，我和军娃在家等你回来。军娃还盼着你带他去掏鸟窝呢。”
那时他还笑着揉了揉军娃的头，说 “等爹挣了钱，就给你买新玩具”，却没想到，矿上的塌方让他差点丢了命，王老板的追杀更让他有家不能回。现在军娃该和丫儿一样高了吧？会不会已经上了小学？会不会还记着爹答应过的鸟窝和玩具？一想到这些，柱子的眼眶就发热，帕子的边角被他攥得发皱。
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柱子赶紧把帕子塞回枕头下，坐起身 —— 是桂英，手里端着碗热粥，站在门口：“我听见你屋里有动静，想着你腿伤疼，煮了碗粥，趁热喝。”
柱子接过粥碗，暖意顺着碗壁传到手上，却暖不透心里的凉。他看着桂英眼底的红血丝，知道她这些日子也没睡好，既要照顾刚上小学的丫儿，又要操心家里的事，还要应对村里的闲话。他轻声说：“桂英姐，这么晚了，你咋还没睡？”
“丫儿刚睡熟，我听见你翻来覆去的，就过来看看。” 桂英在门口站了会儿，犹豫着说，“你是不是有心事？要是想家了，就…… 就跟我说说，别憋在心里。”
柱子手里的粥碗顿了顿，心里像被针扎了下。他想家，想秀兰，想和丫儿差不多大的军娃，可他现在是被王老板追杀的人，回去只会连累她们。他摇了摇头：“没啥，就是腿伤有点疼，睡不着。”
桂英没再多问，只是把手里的厚棉袄递给他：“夜里冷，你盖厚点，别冻着。” 说完，她转身往正屋走，脚步很轻，怕打扰他。
柱子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是复杂。他知道桂英是个好女人，丫儿也懂事，可他心里装着秀兰和军娃，那天看见丫儿趴在桌上写作业，军娃握笔的模样突然就浮现在眼前，这份悄悄滋生的情愫，让他既愧疚又不安。他喝着热粥，却没尝出半点味道，满脑子都是秀兰和军娃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柱子送丫儿上学，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时，看见橱窗里摆着个铁皮青蛙 ， 和他以前想给军娃买的那个一模一样。上次赶集他没舍得买，想着等下次发了工钱再买，现在看着这只铁皮青蛙，他仿佛能看见军娃蹲在地上，手按青蛙肚子让它跳的模样。
他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钱 ， 那是他帮人劈柴攒下的，本来想给丫儿买本新画册。可看着铁皮青蛙，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把钱递过去：“老板，这个铁皮青蛙我要了。”
回到家，柱子把铁皮青蛙藏在床底下的木箱里，不敢让桂英和丫儿看见。他摸着青蛙冰凉的铁皮，想起军娃要是见了，肯定会笑得露出豁牙，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秀兰和军娃，更不知道这份思念，要熬到什么时候。
傍晚丫儿放学回来，蹦蹦跳跳地拿着张画：“柱子叔！你看我画的全家福！有娘，有我，还有你！” 画纸上，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雪地里，丫儿还在他旁边画了个小男孩，“这个是军娃弟弟，我听娘说他和我一样大，等他来了，我们可以一起上学！”
柱子的心猛地一揪，接过画的手都在抖。他蹲下来，看着丫儿天真的笑脸，轻声说：“丫儿画得真好，军娃要是看见，肯定会很开心。”
夜里，柱子又拿出那块蓝布帕子，借着油灯的光看了很久。帕子上的兰花虽然淡了，却还清晰，就像秀兰和军娃的模样，刻在他心里，抹也抹不去。他小声说：“秀兰，军娃，我对不起你们，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好，一定回去找你们，一定……”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院子里，悄无声息。柱子把帕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秀兰和军娃，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现在的他，只能把这份思念藏在心里，只能好好照顾桂英和丫儿，等将来有机会，再回去弥补对秀兰和军娃的亏欠。
第二天，柱子帮桂英劈柴时，不小心把手指划破了。桂英赶紧拿来布条帮他包扎，看见他手指上的旧伤疤，轻声说：“这些伤疤，都是以前干活留下的吧？军娃要是在，肯定会心疼你。”
柱子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愧疚。这些伤疤，有矿上留下的，有被王老板的人打的，每一道都藏着他对秀兰和军娃的亏欠。他轻声说：“以前总想着挣钱，没好好陪他们，现在想陪，却……”
桂英没再多问，只是把布条系得紧了些：“会有机会的，等将来安稳了，总能见到他们。”
柱子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心里满是复杂。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既对不起秀兰和军娃，也对不起桂英。他暗暗发誓，等王老板的事过去，他一定要回去找秀兰和军娃，要是她们还在等他，他就好好跟她们过日子；要是她们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他就彻底放下，再考虑和桂英的事。
雪还在下，把村子裹得白茫茫一片。柱子站在院子里，看着丫儿和邻居家的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军娃的笑脸突然和丫儿的身影重叠。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有很多困难，可他会带着对秀兰和军娃的思念，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顾桂英和丫儿，不辜负每一个对他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