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所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李明哲灌下第三杯提神的合成咖啡，苦涩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疲惫和那老汉嘶哑的哭喊——“这是我孙子的飞船票！”。
屏幕上，b区垃圾转运站的混乱已被暂时压制，但人群散去后留下的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仿佛比辐射更难清除。
“队长，陈博士的紧急通讯，最高加密级别。”通讯员小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李明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接进来。”
陈思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不再是熟悉的实验室，而是一个巨大、幽暗、布满复杂管道和闪烁指示灯的穹顶空间。他眼中布满血丝，但亢奋的光芒几乎要穿透屏幕。
“明哲！立刻带一队最可靠的人，全副武装，到‘深空之耳’来！要快！”陈思邈的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在他身上极其罕见。
“‘深空之耳’？”
李明哲一愣。他知道这个地方，是殖民星边缘依托一个稳定的小型黑洞引力场建造的超级观测站，像个巨大的锅盖对准深空。平时只有陈思邈的核心团队能进，守卫森严。
“没时间解释了！带上你的家伙，还有最高防护等级的样本押运箱！快！”陈思邈说完就切断了通讯，没给李明哲任何询问的机会。
李明哲心头一凛。能让陈思邈如此失态，甚至需要他带武装力量进去的，绝非小事。他立刻抓起通讯器：“警卫队A组，实弹警戒，跟我走！目标：‘深空之耳’主入口！”
装甲车在通往殖民星边缘的专用通道上疾驰。窗外，殖民地的穹顶灯火在低重力下显得格外清冷。李明哲摩挲着胸前的太极挂坠，老汉绝望的脸和陈思邈亢奋的眼神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那神秘的金属片……“宇宙的回应”……到底引出了什么？
“深空之耳”的主入口像个巨大的银行金库门。验证了李明哲和队员的最高权限，沉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股冰冷的、带着臭氧和金属气息的风扑面而来。里面空间巨大得超乎想象，中央是一个向下凹陷的巨型碗状结构，碗底中心悬浮着一团无法用肉眼直接凝视的、光线都被扭曲吞噬的黑暗区域——那是被强大磁场束缚住的微型黑洞视界边缘。无数复杂的传感器和能量导管好像巨树的根系，从四面八方延伸汇聚到黑洞周围。
陈思邈就站在观测平台的边缘，穿着臃肿的防护服，正对着几个悬浮屏幕指指点点。他的核心团队成员，包括那个爱说笑的青年科学家张锐，都围在一旁，个个神情紧张又兴奋。
“博士，人带到了。什么情况？”李明哲带着队员快步上前，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队员们迅速散开，占据关键位置警戒。
陈思邈猛地回头，看到李明哲，眼睛更亮了：“明哲！来得正好！看这里！”
他指向其中一个最大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某个垃圾堆放点的实时监控画面，但视角非常奇特，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透镜后面观察。画面中心，正是李明哲几个小时前才离开的b区转运站边缘区域，那里堆放着一些刚运过去的、外壳坑坑洼洼的废弃核聚变罐体，是昨天暴动中都没人愿意去碰的“硬骨头”，辐射残留严重。
“这是……‘深空之耳’看到的？”李明哲皱眉，不明白这鬼地方怎么看得到垃圾站。“不是‘看’！是‘听’！”
张锐在一旁兴奋地插嘴，手舞足蹈，“李队，我们把‘耳朵’对准了垃圾星！用黑洞的引力当超级放大镜，专门‘听’时空的动静！”
李明哲听得一头雾水：“听时空？”
“对！就像老式的矿石收音机，调对了频道，就能收到空中的电波！”张锐打了个更通俗的比方，指着屏幕，“我们这台‘黑洞收音机’，调到了‘物质消失’这个频道！快看！开始了！”
李明哲立刻凝神看向屏幕。只见监控画面中，那几个巨大的废弃核聚变罐体，表面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波荡漾般的涟漪。这涟漪并非在罐体表面，而是它周围的空间本身在微微扭曲、波动！紧接着，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沉重无比、坚固异常的金属罐体，像是被投入了无形的强酸，又像是被最高级的3d打印机逆向操作，从最边缘开始，极其迅速地、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不是爆炸，不是熔化，就是分解！分解成比尘埃还要细微、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东西！
短短十几秒，一个足有小型穿梭机大小的巨大罐体，就在李明哲眼皮底下，好像被橡皮擦抹掉一样，彻底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那片空间残留着淡淡的、诡异的视觉扭曲感，仿佛高温下的空气折射。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李明哲身边的警卫队员忍不住低声惊呼，握紧了手中的枪。
“时空涟漪！物质被拆解到基本粒子层面的证据！”
陈思邈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他指着另一块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复杂数据流，“看这些读数！强大的引力波动，空间曲率的瞬间剧变！还有……微型虫洞开启闭合的特征信号！虽然极其短暂，但绝对存在！”
“虫洞？”
李明哲捕捉到了这个科幻小说里才有的词。“对！不是那种能穿越星际的大家伙，是极其微观、瞬间开合的‘蛀洞’！”
张锐凑过来，指着数据流中一个尖锐的峰值脉冲，“就像……就像宇宙级别的快递通道！这边拆包（分解物质），那边瞬间通过小洞发货（传输粒子）！嘿，这可比我们殖民星的垃圾分类回收站高效环保多了！宇宙级废品处理中心啊！”
他忍不住乐了。李明哲没笑。他死死盯着那块刚刚还堆着巨大金属罐体、此刻却空空如也的地面。老汉抱着锈水管嘶吼的画面再次浮现。人类为了那点废铁打得头破血流，而在宇宙的尺度上，更庞大、更危险的“垃圾”，就这样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以一种近乎“优雅”的方式瞬间分解、传送走了。
“它们……把这些垃圾运到哪里去了？”李明哲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知道！”陈思邈斩钉截铁地回答，目光灼灼，“但‘收音机’捕捉到了传输的方向！一个理论上绝对不可能有大型物质存在的方向——船底座星云方向的‘绝对真空区’！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我们以为的‘空’，可能并不空！”
陈思邈猛地转向李明哲，眼神锐利如刀：“明哲，我需要你！下一次‘消失’很快就会发生，就在我们选定的试验区。我需要你带人，用最高等级的防护押运箱，去把我们在那个区域放置的‘特殊物品’——在它消失前或者消失后——安全地带回来！那可能是我们找到答案，甚至找到‘它们’的关键！”
李明哲看着屏幕上那残留的、好似水面波纹般的时空涟漪，又看看陈思邈狂热而坚定的眼神，最后低头摸了摸冰冷的枪柄。从血肉横飞的战场，到荒诞的资源暴动，再到眼前这无声无息吞噬物质的宇宙奇观……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光怪陆离。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声音沉稳有力：“目标地点坐标，特殊物品清单，押运要求。警卫队A组，随时待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