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的马蹄踏过西岐城门时,正赶上收麦的时节。守城的士兵见了他,手里的镰刀“当啷”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城里跑,边跑边喊:“公子回来了!伯邑考公子回来了!”
声音像颗石子投进麦浪,瞬间激起千层涟漪。正在城外打麦的百姓直起腰,望着烟尘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有人揉了揉眼睛,有人朝着天空喊“老天爷保佑”,更多人扛起锄头就往城门涌,麦场上的连枷、簸箕扔了一地,倒像是忘了自己正要收麦。
“公子!”王老兵拄着拐杖跑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一群孩子,手里捧着刚编好的麦秸冠,冠上还插着金灿灿的麦穗。老人跑到马前,抓住缰绳的手抖得厉害,浑浊的眼睛里滚下泪来,“可算……可算回来了!您种的‘踏雪麦’,收了八石呢!”
伯邑考翻身下马,接过孩子递来的麦秸冠戴在头上,麦穗扫过脸颊,带着新麦的清香。他弯腰扶起王老兵,指尖触到老人手上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锄头磨出来的,硬得像块老树皮。“王伯,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忽然爆发出欢呼,声浪掀得麦浪都跟着起伏。有个穿红袄的小丫头挤到他面前,举起个麦秸编的小狐狸:“公子,这是浅?姐姐教我编的,说您在青丘见过白狐狸。”
他接过小狐狸,麦秸的纹路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痕。这才想起,离开西岐时,浅?正带着孩子们在麦田里扑蝴蝶,如今蝴蝶该已结茧,而孩子们竟能编出这样灵动的玩意儿了。
“姜丞相和二公子呢?”伯邑考往城里望,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挂满了晾晒的麦秆,金黄一片,像铺了条通往府邸的金路。
“在粮仓呢!”有人喊,“正跟苏护将军盘点新麦,说要给北海送种子!”
他跟着人群往粮仓走,脚下的路被麦壳铺得软软的,踩上去沙沙作响。路过自家府邸时,见院墙的缝隙里钻出几株麦苗,穗子虽小,却倔强地挺着,想来是上次撒种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公子您看!”张飞扛着丈八蛇矛从粮仓里冲出来,甲胄上还沾着麦糠,“俺们把新麦分了三类,一类留种,一类磨粉,还有一类……”他挠了挠头,笑得像个孩子,“俺偷偷留了点,想给您酿麦酒!”
伯邑考刚要说话,就被姜子牙拽住了胳膊。老丞相的道袍上沾着麦粉,手里还攥着本《农桑要术》,书页间夹着片麦叶。“可算回来了!”他把书往伯邑考怀里一塞,“你看这页,‘麦与稻轮作,可肥田’,我跟你二弟商量着,明年把城南的水田改种麦子,准能多收三成!”
粮仓里堆着小山似的麦垛,姬发正带着士兵用木锨翻晒麦粒,见了他便直起身,脸上沾着麦灰,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兄长,你种的‘踏雪麦’,磨出的面蒸馒头,甜得很!百姓们说,要留半亩地,年年种这个,就叫‘伯邑麦’。”
伯邑考走到麦垛边,抓起一把麦粒,让它们从指缝间流泻。阳光透过粮仓的窗棂照进来,麦粒在光里翻滚,像无数跳跃的金珠。他忽然想起北海的石缝、孟津的碱地、朝歌的土牢,想起那些握着锄头的手、数着麦种的眼,忽然明白,所谓故乡,原不是一座城,是这些在土地里扎根的人,是这些能长出麦子的土。
“闻仲将军让人捎信了。”姜子牙凑过来,声音压低了些,“北海的‘灵秀麦’收了,将士们说,要留一半种子给西岐,让两种麦子杂交,说不定能长出更耐旱的新品种。”
伯邑考点头,目光落在粮仓角落的一个陶罐上,里面插着根长长的麦秆,秆上结着个奇怪的结——那是纣王教他的“同心结”,说“结绳为记,人心不散”。想来是姬发从朝歌带回的,特意插在这里。
“准备车马。”他忽然说,将人皇剑往腰间紧了紧,“把留种的新麦装上车,我们去趟界牌关。”
“去界牌关?”张飞不解,“那里的沙地不是试种‘踏雪麦’了吗?”
“是去送种子。”伯邑考望着窗外的麦浪,阳光洒在上面,泛着粼粼的光,“告诉那边的守军,把北海的‘灵秀麦’和西岐的‘踏雪麦’混在一起种,让它们在沙地里结亲,长出属于界牌关的麦子。”
众人愣了愣,随即都笑了。是啊,麦子尚且能在不同的土地上扎根结果,人又怎能被地域、恩怨隔开?
三日后,送种的车马从西岐出发,队伍前插着面大旗,旗上绣着个巨大的“麦”字。伯邑考骑着马走在最前面,麦秸冠上的麦穗在风中轻摇,像在跟路边的麦田打招呼。
路过当年他闭关的石室时,见门口的空地上长出一片新苗,王老兵说:“这是您出关时撒的麦种,没人管它,竟也长得这么好。”
他勒住马,望着那片新苗。阳光正好,风正好,麦子在土里扎得正牢。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西岐——因为他的心,早就跟着麦种,扎在了这片土地里,跟着每一粒发芽的种子,每一个弯腰的身影,一起生长,一起等待收获。
远处的打麦声又响了起来,“啪!啪!”,像在为他们送行,又像在预示着,一个属于麦子与人族的,长长的丰年。
伯邑考闻言,眼底漾起暖意,轻轻拍了拍姬满的肩:“不必太急,简单备辆马车就好。母亲近日总念叨院里的玉兰开了,我们带些新采的去。”
姬满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套好了一辆青布马车,车辕上挂着个竹篮,里面盛着刚从后园摘的玉兰花,白瓣紫芯,香气清幽。伯邑考提着篮子上车时,见姬满正仔细擦拭车轴,笑道:“不过是回趟娘家,怎这般郑重?”
姬满直起身,憨笑一声:“夫人最喜干净,车辙里要是带了泥,定会念叨我办事不细致。”他扶着伯邑考坐稳,又往车座垫了层软垫,“路上颠,公子靠舒服些。”
马车缓缓驶出府邸,穿过热闹的街市。伯邑考掀开窗帘,见百姓们正围着粮铺抢购新麦粉,孩童手里举着麦秆编的小玩意儿追逐打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姬满在外赶车,时不时回头问一句:“公子,要不要歇歇?前面有卖糖画的,买个给夫人逗逗乐?”
伯邑考笑着摇头:“母亲不爱这些,倒是上次说的那本《农桑记》,你带上了吗?她总说想看看新培育的麦种图录。”
“带了带了,就在车座下。”姬满扬鞭赶马,声音里满是轻快,“夫人见了肯定高兴,前几日还跟我说,等公子回来,要亲自下厨做麦仁粥呢。”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混着沿街的叫卖声、孩童的笑声,像一首温馨的乡谣。伯邑考望着窗外掠过的玉兰树,想起母亲总说:“麦要扎根,人要念本。”此刻闻着满车花香,只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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