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透进的手电光晃了一下,陈陌的眼皮颤了颤。那道光不亮,但足够刺破黑暗。他听见三短两长的敲击声再次响起,节奏稳定,没有停顿。
是张铎。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扎进混沌的大脑。他记起来了,在十字路口分开前,他们约好用这个节奏传递信号——活着就敲三短两长。不是求救,是确认存在。
他还不是孤身一人。
七只无面生物仍围在四周,手掌朝内,形成封闭的环。它们的头微微倾斜,像是在等待仪式完成。红鞋中央的倒眼符号转得更快,黑色纹路如血管般搏动,连接着每一只生物的身体。他的脸已经变形过半,左耳僵硬,嘴唇干裂,摸上去不像自己的皮肤。
但他现在能想清楚一件事:系统提示从来不是为了救他。
第一次说“说谎能避开监视”,他试了。结果看见一个幸存者躲在墙角反复念“我不是我”,不到十分钟就被影子拖走,全程没发出声音。后来他用规则之眼回溯,发现那人触犯的是“静默规则”——越说话越危险。
第二次提示“闭眼可躲追踪”,他不信。可有个新人听进去了,闭眼躲藏,五秒后整张脸被换掉。而他自己在钟楼时闭眼休息,触发了“闭眼超五秒被替换”的机制。系统知道规则,但它不说全。
这次是“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
他以为只要穿上红鞋就能活。但他没穿,只是靠近。而红鞋在这里,人不在。说明穿鞋的人早就消失了。真正的规则不是保护穿红鞋的人,而是标记下一个祭品。
谁触发仪式,谁就是祭品。
系统给的从来不是答案,是选择题。而且每一题都带着陷阱。它不关心你死不死,只看你能不能看穿。
他喘了口气,胸口像被铁箍勒住。毒素已经爬到肋骨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锯齿般的钝痛。左手完全动不了,刀只能靠右手握着。可他的眼睛还在运转。
规则之眼还开着。
视野里全是黑线,从红鞋流向生物,再彼此串联。这不是随机生成的阵法。这种结构他见过。在影城入口那块残碑上,有类似的纹路。当时看不懂,现在想起来了。碑文最后几个字几乎磨平:“信言者亡,疑思者生。”
原来早就提醒过。
系统不是帮手。是测试工具。守门人用来筛选穿越者的关卡之一。它推送提示,观察你怎么反应。相信?质疑?验证?还是盲从?
他一直把系统当救命稻草。其实从绑定那一刻起,他就进了考场。
而考试的内容只有一个:你是否具备独立判断规则的能力。
他慢慢抬起右手,刀尖指向红鞋。不是要冲过去砍,是在确认角度。如果这是仪式核心,破坏它会不会引发反噬?那些生物是不是真的杀不死?刚才一刀劈下去,断臂瞬间再生,说明它们不受物理伤害影响。
但它们怕光吗?
门外的手电光照进来时,最近的一只生物曾后退半步。虽然动作微小,但他看到了。光干扰了它们的同步。
这可能是突破口。
可现在不能动。一动就会打破当前平衡。七只生物维持着围合状态,像是在等待某个条件达成。也许是时间,也许是意识彻底瓦解。只要他还有一丝清醒,仪式就没完成。
他必须保持清醒。
他开始回忆。不是随便想,是有目的地梳理记忆节点。大学宿舍煮泡面那次,锅藏在床底第三个格子里,蓝色塑料盖。地铁逃票被抓,安检员让他补票十元,刷的是右数第二个闸机。母亲住院签字那天,医生穿白大褂,左胸口袋别着笔,同意书签在第三页下方。
这些细节没人会编。如果是假记忆,不会这么具体。
我是陈陌。
我不是谁告诉我我是谁,我就真是谁。
他是靠看清规则活下来的。不是靠系统。也不是靠运气。是从第一块灰烬符号开始,一步步验证、试错、总结出来的经验。
以后也不能信提示。
提示可以看,但必须和规则痕迹对照。真假不在内容本身,而在上下文逻辑。就像“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这句话,单独看像保命符,结合现场环境,却是引诱踏入陷阱的钩子。
他不能再被牵着走。
他要反过来推演:系统为什么这时候给提示?为什么是这条?背后想让我做什么?
这才是对的思路。
外面又传来撞击声。门板裂缝扩大了一点。手电光更明显了。那只蹲在他面前的无面生物缓缓站起,转向门口。其他六只也跟着转动身体,动作整齐划一。
它们注意到了外部干扰。
但他没动。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外面的力量,是他自己的思维。一旦松懈,假记忆就会趁虚而入。刚才有几秒,他差点相信自己从未离开过医院——仿佛一生都在这里醒来、逃窜、再被拉回。
那是规则植入的幻觉。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头。痛感传来,持续两秒以上。有效。自残还能维持清醒,说明意识防线还没彻底崩溃。
他低头看地上的刀影。没有光就没有影。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门缝外的手电。屋内顶灯全灭,高窗封死,只有这一束光切进来。
如果切断这束光,屋里会完全黑暗。那些生物会不会更强?
或者相反,失去外界干扰后,仪式加速完成?
他不能赌。
他需要更多线索。
规则之眼继续扫描。他盯着红鞋底部蔓延出的黑纹,顺着线路往上看。每只生物胸口都有一个相同的倒眼图案,位置一致,大小相同。它们像是同一个系统的终端。
控制源在红鞋。
但启动条件是什么?
是他踩进房间那一刻震动全楼?还是面部替换达到某个阶段?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系统提示出现的时间点太准了。每次都是他最虚弱、最需要希望的时候。第一次在影子陷阱中挣扎,提示“说谎能避开监视”;第二次在钟楼孤立无援,提示“闭眼可躲追踪”;这一次,中毒加精神压迫,提示“穿红鞋者不会被替换”。
它在等他绝望。
只有当他快要放弃思考时,才会轻易接受看似合理的建议。
所以系统不是随机推送。它是监测使用者状态,精准投放诱导信息。
这不是金手指。
是驯化程序。
他靠着墙,慢慢调整呼吸。右手依然握紧刀柄,指节发白。他知道接下来不能靠蛮力突围。门外有人接应,但进不来。他必须自己破局。
而破局的前提是:不再依赖任何外来的“帮助”。
无论是系统提示,还是同伴的救援信号。
他可以利用这些信息,但不能指望它们拯救自己。
真正的生存法则只有一条:以规则之眼所见为实证,以逻辑推理为核心,以代价验证为手段。
其他的,都是干扰项。
他闭了一下眼,又立刻睁开。不能超过三秒。他记得上次闭眼太久,影子差点把他吞了。
门外的手电光忽然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穿透门板:“陈陌,你还醒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