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胖子和陈阳三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资本露出如此狰狞的面目。
前一秒还把你捧成天才，后一秒就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这就是商业，冰冷而现实。
林默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等到david稍微喘了口气，才缓缓开口。
“david，数据你都看到了。”
“销量，也在涨。”
“我看到了！我他妈当然看到了！”
david的声音更加狂躁了。
“但我看到的，是一座建立在流沙上的宫殿！是一场该死的泡沫！”
“你知道‘褒贬不一’这个评价，对一款3A大作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口碑崩盘！意味着后续销量将彻底断崖式下跌！”
“现在买的人越多，被劝退的人就越多，我们的差评就会越多！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在把我们的招牌砸烂！”
“董事会已经下了最后通牒，”david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强硬，“我们不理解你那套所谓的‘受苦哲学’，我们只看财报。”
“现在，我们给你一个挽救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四十八小时内，立刻，为游戏推出一个‘简单模式’（Easy mode）的补丁。”
“一个能让那80%的玩家，正常通关的模式！”
“降低古达的难度，增加新手引导，给玩家更多的血瓶！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只要看到留存率和评分回升！”
“否则……”
david顿了顿，语气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董事会将立刻重新评估与幻境工坊的合作关系，包括但不限于……撤回后续投资，以及，终止‘起源平台’的独占协议。”
“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记重锤砸懵了。
撤回投资……终止独占……
这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刚刚起飞的幻境工坊，瞬间机毁人亡。
“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胖子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简单模式……默哥，这……”
猴子看向林默，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理智告诉他，david的要求是完全合理的。
从商业角度看，为了那20%的核心玩家，去得罪80%的潜在用户，这简直是商业自杀。
推出一个简单模式，安抚大多数玩家，保住销量和评分，保住投资方的信任，这才是唯一的活路。
“默哥，我觉得……david说得有道理。”
陈阳推了推眼镜，艰难地开口了。
他调出了另一张数据表。
“我分析了后台近十万条‘差评’的用户留言，百分之九十五的关键词，都指向了‘古达’、‘难度’和‘劝退’。”
“而那些给出好评的玩家，评论关键词是‘成就感’、‘征服’和‘tAZ’。”
“这两类玩家，已经形成了完全对立的两个群体。我们的设计，确实……过于极端了。”
“它筛选出了最核心的用户，但也把更广阔的市场，彻底关在了门外。”
陈阳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黑魂】目前面临的核心困境。
艺术性和商业性，在此刻，产生了最剧烈的冲突。
团队内部，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猴子和胖子，已经明显倾向于妥协。
他们跟着林默，是为了实现梦想，但前提是，得先活下去。
“默哥，要不……我们就加一个吧？”
胖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技术上不难，只要调整一下boss的数值，给玩家的初始属性加点buff就行了……工作量不大的。”
“是啊默哥，”猴子也跟着劝道，“我们没必要这么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等我们赚够了钱，站稳了脚跟，下一部作品再怎么搞艺术都行！”
“现在，我们输不起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默身上。
他就像是站在一个悬崖边的岔路口。
一边，是向资本和市场妥协，推出“简单模式”，保住胜利果实，但可能会背叛自己的设计初衷。
另一边，是坚持自己的理念，但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苏轻语默默地走到了林默身边，什么也没说，但她坚定的眼神，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魏东来则靠在墙角，双手抱胸，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是林默作为制作人，必须独自面对的，最残酷的考验。
这个决定，将定义他和幻境工坊的未来。
“默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猴子急得直跺脚。
林默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那复杂的神情——焦虑、恐惧、期盼、挣扎。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我们不能加‘简单模式’。”
“为什么？！”
猴子几乎是吼了出来。
林-默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因为一旦我们加了，【黑魂】的灵魂，就死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款游戏的核心体验，就是‘跨越绝望的希望’。我拿走你的一切，再让你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地赢回来。”
“简单模式，就像是直接把答案写在了你的考卷上。它给你的，不是胜利，而是施舍。”
“它会彻底摧毁我们用‘受苦’建立起来的一切价值。那些还在坚持的玩家，他们的征服将变得廉价；那些被劝退的玩家，也不会因此而爱上这款游戏。”
“我们最终，会两头不讨好，失去所有。”
“可是……可是投资方那边怎么办？四十八小时啊！”
胖子快哭了。
“这是战争。”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战争，就没有回头路。”
“要么，我们坚守阵地，等待转机。”
“要么，我们现在就投降，然后被敌人……被这个市场，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没有再做更多的解释。
他知道，这种理念层面的东西，说再多，也无法让已经陷入恐慌的团队立刻理解。
他必须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转过身，走到猴子的电脑前。
猴子正看着【黑魂】官方社区里，那片被差评和退款哀嚎淹没的版面，愁眉苦脸。
林默坐了下来，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
在无数谩骂和抱怨的帖子里，他以【幻境工坊】官方账号的名义，发布了一条新的公告。
公告的内容，极其简短。
短到只有一句话。
“默哥，你……你发了什么？”
陈阳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