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界界水一波高过一波。
莲池阵法铺开的水光,像一张越来越紧的网,把天星宫那一小片石坡越收越小。
“再这样撑下去,迟早要有人顶不住。”潘山咬牙。
他身上的阵纹已经亮到了极致。
星阵的外围,不断有细小的裂纹出现,又被南霏霏和他一起补上。
“今天不是撑一天两天的问题。”叶行道。
“是看你们这帮家伙,敢不敢在北域人面前出刀。”
他抬头看向石台边缘。
“诸位。”叶行扬声道,“护界是护谁的界,你们心里,比我们清楚。”
“今天要是把天星宫当乱势清了,以后北域再有人被当阵眼,你们就当没看见。”
“这笔账,荒古不会记在我们头上。”
“只会记在你们头上。”
……
话音刚落,河谷另一侧传来一声长啸。
“说得好!”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笑。
一道人影从人群里跃出,落在石坡边缘。
来人背着一柄黑刀,脸上带着几道旧伤疤。
正是曾在北流灵会上与方文尚一战成名的“铁骨刀客”。
“老子不懂什么护界不护界。”他扯着嗓子道,“只知道当初要不是天星宫砸阵,我现在已经成了一块死人骨头。”
“今天要打,就算不挂天星宫牌子,老子这条命,也往这边站。”
他踏入星阵外圈,重刀一横。
界水落下时,被他硬生生劈开一道缝。
“你这脑子……”方文尚忍不住笑,“怕不是被那天的刀气劈坏了。”
“坏就坏了。”铁骨刀客咧嘴,“坏总比烂在阵眼里强。”
……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北流看脉那边也欠你们一笔。”一名披着青袍的老者缓步走来。
他不是任何宗门的正式代表。
只是以“看脉老人”的身份站在星阵边缘。
“我们不能公开挂你们的旗。”他说。
“但不能装作没看见你们撑在这里。”
他说完,在星阵外圈按下一枚小小的玉阵。
那玉阵与北流一带的护脉小圈遥遥相连。
一股温和的地气顺着阵纹流入星阵。
星阵的压力,立刻轻了一分。
……
“雪云国阵道一脉,欠天星宫一份护脉之情。”
杜清也从人群中走出。
他没有说太多,只在星阵外圈布下一个辅助阵。
那阵不与护界阵正面对撞。
而是专门捕捉护界水刃被偏转后的“余波”,避免它们回冲到星阵内部。
一时间,星阵四周多了好几处“借力点”。
莲池护界阵的压力,并未真正减弱。
但天星宫这一小片,终于不再是孤零零一个点。
……
“你看。”秦素素道,“这才像一个‘势’。”
“不是你们几个人能打多少,而是有人愿意在你们旁边画圈。”
“势还不够大。”叶行道。
“至少现在,上面的那套规矩,还压得过底下这些人心里的那点犹豫。”
……
水光第四次落下时,莲池一侧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圣女。”一名莲池长老低声道,“再打下去,怕是北域的心要散了。”
“他们本就动摇。”落苏道。
“只是天星宫给了他们一个借口。”
“那你呢?”方艺可问。
“你动摇吗?”
落苏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手,界水再度汇聚。
这一次,水光与河谷下方那条暗线完全同步。
“莲池护界阵·合界。”她低声唤出阵名。
水光落下的瞬间,整个河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
所有人的灵力,都被轻轻牵了一把。
天星宫所在的那一片,压力骤然暴涨。
“这一下,是借了整条支线的势。”秦素素提醒。
“霏霏挡不了太久。”
“知道。”叶行道。
“所以接下来,不只是我们挡。”
……
“尚哥。”叶行道。
“到。”方文尚应。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体内法尊印记亮起。
不动明王身在他身后缓缓浮现。
这一年来,他在罗刹刀意的压制下不断磨刀。
境界在实战与闭关之间堆了一层又一层。
此刻,他终于第一次在荒古真正意义上,将法尊意与自身刀道完全合一。
那一刀落下,不是劈向对手。
而是劈向护界水光与星阵交界的那个点。
刀意与护界之水撞在一起。
发出一声闷雷。
界水被迫偏移。
星阵内部,压力再次被分担了一部分。
“这才是你这条刀该走的路。”秦素素评价,“不是为谁卖命,而是守你认下的一块地。”
……
“霏霏。”叶行又道。
“在。”南霏霏声音有些发颤,却没有退。
她指尖不断结印。
阵盘上浮现出一层又一层的新纹路。
这一刻,她仿佛把这半年所有的阵道见闻、所有对护界阵的解析,全都压缩成了一个字。
——“改。”
她没有完全否定莲池护界阵。
而是在星阵范围内,把这套阵的“接线方式”悄悄改了一点。
原本直压向他们的一部分力,被她转到地底。
河谷底部那条暗线,被迫分出一截力量,去平衡这突如其来的改动。
“你这是在拿护界阵本身做实验。”潘山忍不住道。
“不趁现在试,以后哪有这么完整的阵给我改。”南霏霏咬牙。
“反正上面的人,如果真想骂,就一块骂我们天星宫好了。”
……
方艺可则在同一时间,境界再次悄然一推。
明沌七界在她识海中短暂展开一个角。
“功界”那一片发出微弱的光。
她借着这股光,将自身的护脉之力又提高了一层。
这一次,她甚至隐隐触碰到了“荒级中阶”的门槛。
只是这道门槛刚刚露头,就被荒古自身的规则狠狠压了一把。
“别急。”秦素素拦住她,“你现在再往上蹿,一会儿真正的上界之手来,你连被抹掉的时间都不会有。”
“我知道。”方艺可呼吸略乱,却仍旧稳住护罩。
“我只是想——”
“在他倒下之前,多挡一瞬。”
……
河谷里的观众,看着这一切。
有人心中震动。
有人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就是天星宫?”有人喃喃。
“一边被打,一边还在帮护界阵补缺?”
“他们这样,算乱势还是护势?”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
落苏的脸色,终于变了几分。
“你们是在拿护界阵当磨刀石。”她看着叶行,“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
“知道。”叶行道。
“我们没有你那种可以站在上界角度看棋盘的高度。”
“只能在这条脊上,看我们脚下这块地。”
“护界阵要护,我们不反对。”他道。
“但我们不接受你们用护界的名义,把人往阵眼里塞。”
……
“圣女。”莲池长老再一次低声道,“再拖下去,恐怕……”
“我知道。”落苏闭了闭眼。
她抬头,看向河谷上空。
那里,已经有一丝不属于荒古的规则纹路,若有若无地浮现出来。
那不是道主的气息。
而是一位身处更高层界的“执行者”,沿着护界大阵这条“线”,顺势探下了一缕意念。
“上面,已经不耐烦了。”秦素素在叶行识海里道。
“来的是谁?”叶行问。
“归墟那边一位宇级先天灵神的手笔。”秦素素道,“他自己不下,只把一位宙级虚神的‘裁决’沿着阵线压下来。”
“对他们来说,只是动一动指头。”
“对你来说——”她顿了顿,“是一次彻底的抹杀。”
“你现在还有退路。”她说,“我可以趁现在,把你送离荒古。”
叶行看着河谷里那些站在星阵边缘的人。
铁骨刀客。
北流看脉老人。
杜清。
还有那些不知名的荒古修士。
“他们没有退路。”他轻声道。
“天星宫要是今天转身,以后就别再提护界、护根这两个字。”
他摇了摇头。
“既然牌匾挂了。”他说,“总得有人认这个‘北域第一势’的命。”
“哪怕,只认这一段。”
秦素素沉默。
许久,她叹了口气。
“那就等那位虚神的裁决下来。”她道。
“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