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城。
北域少有的不被风沙直接吞没的城池,此刻比往日更热闹。
城墙上新挂起的旗帜猎猎作响,旗面上绣着六商部的标志,旁边另有几面颜色各异的旗帜——雪云国、莲池圣地、中域几家大宗门的印记也赫然在列。
城门外,人流如织。
马车、飞舟、灵兽坐骑混杂在一起,来自四面八方的修士排成一条长队,队伍前方竖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有三个大字——
“北流灵会。”
……
“人挺多。”施浩腾仰头看着那石碑,感叹了一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偏荒古风的轻甲,只在腰间挂着一枚小小的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星”字,背面则是几个细小的纹路。
方文尚提刀走在前方,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青衫,唯一显眼的,只有背后那柄被布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战刀。
南霏霏抱着阵盘,目光在四周来往的人群和城门上方的阵纹之间来回扫视。
潘山则压得更低调,随行在一旁,看似只是个普通阵师随队而行。
“这只是外围。”他低声道,“真正的热闹在城里。”
“这几天陆续有人到了?”方文尚问。
“嗯。”潘山点头,“北流周围的小城基本都派了人来,雪云国那边也来了几支队伍。中域的使团还没到,但听说路上已经有不少人打着‘为四域论道预选弟子’的旗号,先赶来探路。”
“先预选,再送去中域。”南霏霏眉头轻皱,“这路子跟我们在莲华境碰到的那次有点像。”
“上面的人惯用这些手段。”潘山苦笑,“只不过这次披的皮更好看,叫‘护脉、共修’。”
方文尚没有接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城门上的那块“北流灵会”石碑。
石碑下方,几名身穿六商部制服的修士正在登记来客信息。
“再往前一点,就该轮到我们了。”潘山提醒。
……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
轮到他们时,一名六商部修士抬眼扫来,眼神有些倦怠。
“来历?”他问。
“北域黄沙散修。”潘山客客气气地拱手,“受邀前来参加灵会阵道比试。”
那修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三人。
“阵道、丹道、比武,各选一项。”他随口道,“每一项最多报两人。”
潘山刚要开口,南霏霏抢先一步:
“阵道,北域天星宫·南霏霏。”
声音不大,却清晰落在周围几人耳中。
那名六商部修士愣了一下。
“天星宫?”他重复了一遍,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北域的小门派。”南霏霏态度自然,“荒古注册册子上应该还没来得及记。”
潘山在一旁不动声色,任由她去。
六商部修士想了想,提笔在玉简上记录了一句,没再追问。
“比武呢?”他抬头。
“比武,北域天星宫·方文尚。”方文尚开口。
他的声音比南霏霏更沉稳一些。
那修士目光在他背后的刀上停顿了一瞬,似乎多看了两眼。
“丹道?”他又问。
“丹道暂缓。”潘山笑笑,“我们这次以阵和刀为主。”
六商部修士耸耸肩:“随你们。”
他在玉简上记录完,又递来几块身份玉牌。
“进入城内后,按玉牌上标的区域前往对应场地。”他说,“阵道在东侧演武场,比武在南侧。今日先是登记与抽签,正赛后天开始。”
“多谢。”潘山接过玉牌,分给众人。
施浩腾悄悄在心里念了一遍:“北域天星宫……”
念着念着,他突然有些期待。
……
进城之后,北流城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灵气比北域普通城池浓厚不少,街道两侧铺子的灵灯也亮得更加持久。
更重要的是,人。
年轻人。
到处都是背着刀剑、抱着阵盘、带着药箱的年轻身影,有人兴奋,有人紧张,也有人一脸不屑地打量四周。
“上次司幽城那场丹会阵会,来的人也不少。”南霏霏一边走一边看,“不过那时候,真正能说话的,还是储丰佑他们。这里……更像是把这些人直接丢到了台前。”
“台前好。”方文尚道,“台前才好出刀。”
“也容易被人挑挑拣拣。”潘山叹气,“六商部那边,估计已经开始把人按各种条件划标签了。”
“那我们就让他们不好贴标签。”南霏霏道。
施浩腾在一旁偷偷点头,心想这话听着就很“天星宫”。
……
他们先按玉牌上的指引,去了东侧的阵道演武场。
演武场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一座巨大的阵台矗立在中央,阵台四周布满了细密的阵纹,阵纹延伸出去,连接着一圈圈席位。
“这是……以阵考阵?”南霏霏眼睛一亮。
“嗯。”潘山点头,“六商部喜欢这种形式——让阵师在别人布下的阵里走一圈,看谁能走得远。”
“走远了就是好阵师?”施浩腾不服,“那要是有人剑一挥,把阵砍了呢?”
附近几个排队的阵师闻言纷纷侧目。
潘山咳了一声:“在六商部看来,能在他们阵里走远的,才是好阵师。”
“那他们阵要是有问题呢?”南霏霏忽然问。
潘山愣了一下。
“比如——”南霏霏指着远处的阵台,“阵台下方有一处接界域的暗纹,走得越远,沾到的东西越多。”
潘山脸色微变。
“你确定?”他压低声音。
“不确定。”南霏霏摇头,“但是味道不太对。”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
“和那口竭灵井下面的气息,有一点像。”
潘山深吸一口气:“那你还要上去?”
“当然要上去。”南霏霏笑了笑,“只不过不是照着他们的走法走。”
她抬头看向阵台顶端那排“考核规则”。
规则很简单——
进入阵台,限时一炷香,看谁能走得最远、撑得最长。
“就当是看看别人给我们准备的东西。”南霏霏道。
……
抽签时,他们站在队伍的中段。
“一号,六号,十三号……”主持抽签的六商部执事一边念号,一边把玉牌递给各个阵师。
轮到南霏霏时,她抽到一个“九”字。
“九号场次。”执事头也不抬,“对手是——”
他看了一眼另一块玉牌上的名字。
“雪云国·杜清。”他念道。
队伍里前方,有个穿白衣的年轻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干净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
“是雪云国那边推出来的新阵师。”潘山压低声音,“听说在国内小有名气。”
“那正好。”南霏霏道,“我也想看看雪云国现在教出来的阵师是什么样。”
……
阵道抽签结束后,他们转去南侧比武场看一眼。
比武场更吵。
台上有人刚刚打完一场,鲜血还没来得及收干。
主持的裁判大声宣布:
“下一场,比武预选第七台,荒古散修‘铁骨刀客’对阵——”
他看了一眼手中名单,“北域天星宫·方文尚。”
周围原本嘈杂的人声,骤然安静了一瞬。
“天星宫?”有人低声重复,“哪家的门派?”
“没听过。”另一人摇头,“又是从黄沙里蹦出来的野门派?”
“黄沙里蹦出来的门派,未必就弱。”有人反驳,“你没听说?前阵子北域黄沙那边,突然多出一伙人,把某处试验阵给砸了。”
“能砸阵的,都不算太好相与。”有人啧啧。
讨论声很快又杂乱起来。
台下,方文尚走上擂台。
他按惯例拱手:“北域天星宫·方文尚,请赐教。”
对面那名“铁骨刀客”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有几道刀疤,手中握着一柄重刀。
“天星宫?”大汉咧嘴一笑,“名字挺好听的。”
他把重刀往肩上一扛:“那就看你这门派,刀上有没有分量。”
“正有此意。”方文尚答。
……
擂台外,施浩腾握拳站在护栏后。
“舅姥爷加油!”他小声喊。
南霏霏则把阵盘抱在怀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台上。
“师姐你紧张?”施浩腾问。
“紧张。”南霏霏诚实,“这是‘北域天星宫’四个字第一次在荒古这么多人面前喊出来。”
“那我们更不能输。”施浩腾握拳更紧了。
潘山在一旁看着两人,眼神复杂。
“输赢倒在其次。”他低声道,“重要的是——要让别人记住,这四个字后面,有人。”
……
裁判一声令下,场上两人同时动了。
“铁骨刀客”身形如山般压来,重刀拖出一串残影,气势逼人。
方文尚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脚落下,整座擂台似乎都轻轻一震。
他背上的刀仍在鞘中。
下一瞬,刀出。
没有耀眼的光,也没有漫天的刀影。
只有一条简简单单的弧光。
弧光从重刀斜下方掠过,准确地打在刀背和虎口之间的一点。
“铁骨刀客”的手一麻,重刀差点脱手。
同时,一股沉重的压迫顺着刀锋传来,像是一座山突然压在他崩不动的那一瞬。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
方文尚没有追击,只是收刀入鞘。
擂台四周一时间有些静。
“这就……完了?”有人低声道。
“你看那大汉的手。”旁边的人小声提醒。
“铁骨刀客”的右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虎口,那儿已经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好刀。”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方文尚,“你赢了。”
说完,他爽快地把重刀收入背后,转身下台。
裁判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宣布:“北域天星宫·方文尚,胜!”
“北域天星宫……”有人再次喃喃。
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些别的意味。
……
比武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站在阴影中。
他身形消瘦,背着手,看着台上的那道刀光,目光微微一凝。
“北域天星宫?”他轻声重复。
身旁一名随从抱拳:“大人,要查?”
“不用。”那人摇头,“刀不错,人也还算干净。”
他转身。
“把这个名字记在册子上。”他吩咐,“标一笔——‘需继续观察’。”
随从领命。
风从擂台上掠过,带起一点刀意,散入北流城的喧嚣之中。
这股刀意很轻,却让一些真正的老修士,在心底记下了一个新名字。
——北域天星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