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境深处,九转炼神阵刚刚崩散。
阵纹化作星星点点的光雨,被方艺可体内那股空灵而又冷冽的力量吞没。原本苍白如纸的少女,此刻眉心一点淡金微光若隐若现,整个人仿佛从一件被供奉的祭品,重新变回了一个活人。
“可可——”
方文尚声音有些发颤。
方艺可睫羽颤了颤,缓缓睁眼。先看见的是叶行,再看见的是红着眼眶的方文尚,最后视线才落在那已经破碎的阵台上。
短暂的恍惚之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挣扎着要起身:“你们怎么进来的?快走!落苏她——”
话没说完,莲华境上空原本平静的莲海忽然一阵无风自涌。
无数朵莲花同时闭合,整座秘境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攥住。天地间所有灵力在瞬间被压缩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叶行心中一紧。
秦素素已经骂出声来:“啧,回来了,这疯女人的气息。”
下一刻,一道白衣身影跨越虚空,出现在莲海上方。
落苏。
她的脸色比之前在云天际会时更加苍白,眼底血丝密布。看到阵台上的景象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什么,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把阵毁了?”
声音很轻,却死寂般落在每个人心里。
叶行把方艺可护在身后,抬头迎上她的视线:“不毁,你这位圣女是不是就打算把可可当一辈子封印用的耗材?”
落苏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都被压到了最深处,只有冷冰冰的理智:“你不懂。”
她抬手,一朵雪白莲花从指尖绽放,迅速扩散为一片莲海幻影,将整个莲华境笼罩其中。
“可可,过来。”落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外面很危险。只有成为阵眼,你才能活下去。”
方艺可身体微微一颤。
叶行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笑了笑:“你看,她到现在都没问你痛不痛,只在乎阵还在不在。”
方艺可咬紧嘴唇,低声道:“苏苏姐……对不起。”
落苏终于彻底冷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先送你们离开这个世界,再重新布阵。”
她抬手一握,莲海翻涌,一只由无数莲瓣叠成的巨大灵力手掌,自上而下镇压而来,锁定的却不是叶行,而是方文尚。
秦素素爆了句粗口:“果然还是看出来了法尊印记……”
“尚哥!”叶行眼角一跳。
方文尚没有退。
他握紧“龙鳞切”,深吸一口气,背后那尊不动明王虚影在刹那间完全显化,金色火焰从脚下一路燃到头顶。
“不动——明王!”
巨掌与金色法相在半空撞到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个莲华境都狠狠一震。
叶行和方艺可被余波掀飞出去,重重撞在阵台边缘的石壁上。叶行口中一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硬生生吞回去。
“区区地级……竟能勉强接我一掌?”
落苏眼中杀意如实质般凝结。
“不动明王……法尊的气息。你真是他的传人?”
她盯着方文尚,像是盯着什么必须当场抹杀的东西。
“就因为他是法尊传人,你就要先杀他?”叶行擦掉嘴角血迹,冷声道,
落苏懒得解释,双手结印,身后莲海翻滚。
“圣莲·灭世。”
无数莲花在空中张开,每一朵都压得空间咯吱作响,封死了所有退路。
方文尚咬牙:“叶子,带着可可走!”
叶行没有退,反而一步踏前,挡在两兄妹身前。
坤雷出鞘,刀尖插入阵台边缘,他双手在虚空中飞快刻画着什么。
“落苏,你觉得你的‘太古封魔阵’很完美?”叶行头也不抬,“在我眼里,全是漏洞。”
落苏眼角一抽:“你以为你——”
话没说完。
阵台脚下,一道道古朴的线条亮了起来。
不是莲华境的阵纹,而是另一套更古老、更深邃的纹路。
先天八卦。
秦素素瞳孔一缩:“臭小子,就你现在水平,还真敢在上界封印阵上乱改……”
叶行没有回答,她的话已经被那轰然展开的八卦图遮住。
他将先天八卦强行叠加在太古封魔阵残余的阵基上,硬生生把两套完全不同体系的阵法“缝”在了一起。
“乾为天,坤为地,离为火,坎为水。”
八卦图在空中迅速旋转,仿佛一口巨大的磨盘,将漫天落下的莲花一朵朵碾碎、吞入。
“逆乱乾坤!”
叶行一指点出。
被吞入的莲花在八卦图另一侧爆炸,原本笼罩三人的灭世之力,硬生生被反弹回落苏周身。
“轰!轰!轰——”
莲华境上空炸开一片绚烂的白色火海。
落苏不得不暂时收回力量抵御,原本圣洁无暇的白衣被冲得一片狼藉,衣角烧出几道焦痕。
她低头,看向下方那个扶着刀、气息浮动却仍笑得欠揍的青年。
“你怎么会懂得祖地神术?你到底是谁?”
叶行抬头,与她视线相对:“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要走,你拦不住。”
说完,他一把抓起方艺可背在背上,另一只手拖着还在喘粗气的方文尚。
“星际穿越·最大功率!”
手背上那枚星纹印记亮起刺目的光辉,一道粗暴得近乎粗糙的空间光柱,直接撕开莲华境顶端的空间壁垒。
“咔嚓——”
裂缝外,是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司幽城夜空。
落苏脸色骤变:“想跑?做梦!”
她单手一握,空间如水般回流,刚裂开的缝隙开始迅速愈合。
叶行咬牙硬顶,体内灵力疯狂燃烧,吞天法诀在丹田中全速运转。
“臭小子,你这是在拿自己当空间坐标硬怼。”秦素素在脑海里骂骂咧咧,“你这样搞,姑奶奶不好收拾尾巴的!”
“先出去再说!”
叶行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
就在双方僵持到极致的时候,外界忽然传来两声熟悉的暴喝。
“艺术就是爆炸!喝!”
“月读。”
莲华境外,一只巨大的傀儡鸟撞在空间薄弱处,自爆成一团刺目的火球;与此同时,落苏精神海中骤然一黑,仅仅零点一秒,却足够致命。
“就是现在!”
叶行抓住这瞬间空隙,硬生生把星际穿越的通道撑大,将自己和两兄妹一把甩了出去。
冲出莲华境的一瞬,他在心里高声吼道:“贺老,定位——”
手背上的印记微微一震,有什么东西从更遥远的地方缓缓锁定过来。
身后,莲华境彻底炸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紧随其后,从撕裂的空间裂缝中追杀而来。
“叶行!!”
那声怒吼几乎撕碎夜空。
叶行眼角狠狠一跳,抱紧身上的两人,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活下去。
“轰——”
一道银白色的小圆球,正好迎上了从身后席卷而来的剑气。
落苏原以为会是惊天动地的爆炸,结果圆球在触碰到剑气的瞬间,像是被轻轻一捏,悄无声息地碎成了无数细小的金属粉末。
下一刻,一圈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波纹,以粉末为中心扩散开来。
“嗯?”
落苏眉头一皱。
她原本顺畅如行云流水的灵力运转,在这一刻仿佛被塞进了凝固的油脂里,变得迟缓而黏滞。大罗金仙级的法则感知,也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隔了一层雾。
“这是……”
“灵能干扰弹。”远处,叶行扛着方艺可,拉着方文尚,头也不回,“地球特产,我也是第一次用。心里完全没有底。”
他说话的同时,星际穿越的光柱再次暴涨,把三人的身影远远甩开。
“区区凡物,也想——”
落苏冷哼一声,想强行压过那种钝痛般的迟滞感,却发现体内灵力的响应速度硬生生被削掉了九成。
就好像她一下子从大罗金仙,被人扔回了刚筑基时那会儿。
“……”
落苏沉默了整整一息。
然后她怒到了极点。
“叶行!!”
怒吼震得整个司幽城都在颤抖。
可等她重新强行提起法则之力时,夜空中那道刺目的光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逐渐愈合的空间裂缝。
……
北域,荒凉戈壁。
狂风卷着砂砾,拍在脸上生疼。
一处向内凹陷的石洞中,三道人影横七竖八地瘫了一地。
“呼……终于甩掉了。”
方文尚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那疯女人……太可怕了。这就是大罗金仙?”
“她本来就不是人,是仙。”叶行靠在石壁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已经失效的灵能干扰弹外壳。
外壳上还有几道剑气擦过留下的细微痕迹。
“这玩意儿真顶。”叶行感叹道,“要不是贺老和那帮科研疯子,我现在怕是已经变成阵眼耗材了。”
秦素素冷哼一声:“知道就好。你以为姑奶奶说融科技线路是为了好玩?归墟玩终结,牧野玩改造,你再不用点自己的长处,只凭修为跟她们硬碰,早死八百回了。”
方文尚撑起身子,看向一旁还昏迷着的方艺可,眼神柔得要滴出水来。
“叶子,这次……谢谢你。”
“自家兄弟,别说这种话。”叶行挥了挥手,“再说了,可可是我们一起发过誓要罩的妹妹。”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吐槽:“就是这代价有点大,一不小心把莲池圣地得罪死了。”
“怕什么。”方文尚握了握拳,眼里重新燃起斗志,“只要可可没事,就算与全天下为敌又如何。大不了,我再练十年,回去砍了那个疯女人。”
“你先把自己命守住再说。”
叶行笑骂一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洞外。
初升的阳光从狭窄的洞口照进来,把戈壁上的沙砾映得一片金黄。远处偶尔有荒兽的嘶吼传来,又很快被狂风撕碎。
“素素姐。”
叶行在脑海中问道:“你说的‘华夏道门’,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落苏会把我的阵法当成什么‘祖地神术’?”
秦素素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出来,难得没有立刻开玩笑,而是沉默了片刻。
“有些事,本来计划是你起码混到宇级再告诉你。”她叹了口气,“但既然你已经在大罗金仙面前把先天八卦甩出去,那就提前透个底吧。”
叶行竖起耳朵。
“简单说——你们地球,也就是华夏所在的那片地方,是所有修真文明的起源之地。”秦素素缓缓开口,“但在上界眼里,那不只是起源,更是上一纪元大道的坟墓。”
“太古神墓。”
这个词叶行并不陌生。
少津临死前曾经嘶吼过类似的字眼,只是当时他一心忙着不被砸死,没有多想。
“当年那一场量劫,太多东西被埋在那片‘墓’里。”秦素素继续道,“上面那几位想重走旧路,却又不敢伸手去摸真正的棺盖,只能在外面一圈圈加世界,当缓冲,当试炼场。”
“你是说……”叶行脑子里隐约有些轮廓,“他们把我们整个世界群,当成实验室和棋盘?”
“不然呢?告诉你也没关系。”秦素素摊手,“造物系统就是道主丢下来的棋子之一,用几块来路不太干净的天地根骨炼成,再塞一堆规则进去。按他本来的计划,这套东西本该落在一位乖巧听话的归墟嫡系身上,老老实实替他在诸天万界收集能量,顺路动动对家那边的根基。”
“结果被你截胡了?”
“也不能全算你截的胡。”秦素素哼了一声,“严格说,是那边先顺着机会,把你这条守墓人血脉塞到了棋盘上,我又趁道主本体升维、顾不上细节的时候,在规则里动了点手脚。”
她抬了抬下巴,颇为自豪:“理论上我是这套系统的核心控制者,可惜还要受一堆大道约束,很多地方不能明着反水。你这块棋子一出现,那边顺势把三件好东西砸进你魂海,我再把‘以道主为主’悄咪咪改成‘以宿主为主’,这才算真正把棋权挪到你这边。再往上的细节……说多了要被罚,懂?”
“所以从道主那个角度看——”秦素素摊开双手,“他辛辛苦苦布下的棋,被你和祖地一块儿抬走了,连我这个系统娘都站在你这边。你不只是截了胡,简直是把棋盒连桌子一并端走。”
叶行沉默了片刻。
“那华夏道门呢?”
秦素素想了想,慢慢说道:“祖地那边,本来是有自己的意志的。你可以叫它‘道’、叫它‘天’,或者随便起个名字。道主和圣主当年也不过是那场大浪里搏出来的两个疯子。”
“当他们开始把周围世界当成燃料的时候,祖地那边很不爽,就挑了几拨人出来,让他们留下守着墓——免得这些疯子把墓也翻了。”
“那就是守墓人。”
“对。”秦素素点头,“华夏道门,就是守墓人体系里的一支。云素那一脉擅长‘术’,阵法、卜算、封印之类;还有‘理’和‘艺’两脉,你陆续都会碰到。”
“你用的先天八卦,虽然在荒古获得,却是伏羲一脉的,属于同源同宗。本质上就是守墓人用来对付上界阵法的祖地神术。落苏恐惧的,不是你这几手阵法,而是你背后那股‘能调动墓中力量的资格’。”
“在她眼里,你就是带着炸药包跑来拆她封印的疯子。”
叶行想了想,觉得这个比喻还挺形象。
他叹了口气:“所以,在他们眼里,地球是‘废弃之地’,我们是墓里的土;在华夏道门眼里,他们是叛徒,我们是正统?”
“差不多。”秦素素道,“你现在的身份,大概是——守墓人系统认可的正统、道主体系的半个棋子、圣主那边的潜在威胁。”
“听起来挺累的。我还没毕业就给我安排上牛马工作强度了。”叶行揉了揉眉心,“那落苏说的‘太古封魔阵’是什么?”
秦素素神色也凝重起来:“那是当年祖地大能为封印某种东西而留的阵。具体封的是什么,我现在也不敢乱说,只能告诉你——如果那个东西真的醒了,双圣都得头疼。”
“落苏想修补它,从她的角度看,是在救世界;从你这边看,是拿你身边的人去填坑。”
石洞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入口的呜咽声。
过了好一会儿,叶行才重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把思绪甩到一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可可治好,然后提升实力。”
“只有拳头硬了,才有资格去跟那些疯子谈道理。”
他说着,走到洞口,看着远处苍茫的戈壁。
秦素素在一旁悠悠补充:“还有一件事你别忘了——荒古世界主线任务。”
久违的机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
“叮——荒古世界主线任务:建立荒古大界一流势力(进行中)。”
叶行扶额:“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催任务?”
“你可以当它是在提醒你——光救人不建势力,你们迟早会被人一锅端。”秦素素冷静地说,“天星碑那一回你已经把牌子打出去了,天星宫这块牌匾,总得真拿来用。”
“救完人,躲一阵子,找个地方慢慢发展天星宫。荒古时间还在演化的初期阶段,时间比地球和火影都快得多,你要善用这个优势。”
叶行默默点头。
“那就先往北走。”他说,“素素姐,你之前说的那个上古遗迹——能遮掩气机的那个地方,还记得坐标吗?”
“那是当然。”秦素素哼了一声,“放心吧,姑奶奶给你选的藏身之处,风景一定不错。”
叶行冲方文尚喊道:“走了,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