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血珠。
血珠从额头滑落,滴过眼眶,流过面颊。
最终滴落到了对襟襦裙的领口上渲染开了一朵艳红的花朵
“痛,好痛”
她内心惊呼了一声。 安坐在软榻的上的小女孩终于从发呆中清醒过来。
什么情况?她不是在享受着祖母的修饰发髻的服务?怎滴还流血了?
血珠流过面颊带来的一丝腥味让她顿时提起来心神,待看清缘由时。
“啊......”旁边一直侍立的侍女小翠紧张的叹出了声音,又自觉失态捂住了嘴。
她想起来了,祖母正在给自己剪头发,那巨大的金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时
老夫人的两个侍从,一个扶着老夫人,一个扶着小女孩的侍从也都紧张的不行。
额角被划伤,还是小女娃,就怕破相,留疤了,以后若是被相看的夫家议论......。
老夫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捻着额前碎发的手顿了顿,僵在了额前半空中,迟迟不进行下一步动作。浑浊的眼球转了转,似乎是为了更聚焦,往前贴的更近了,几乎和小女孩的头贴头了。
侍从扶着的手臂上的紧张感也传到了老夫人身上,她嘀咕着一句,“怎滴了,都在做甚”。
显然老夫人还没发现孙女被自己剪伤了。
小女孩猛然反应过来,忍着疼痛在老夫人再次盯向她之前迅速起身,脸带笑容的讨好道:“哇,祖母手艺太棒了,比最好的镊工还厉害,孙女的发型是不是比方才更得体了”。
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侍女小翠和老夫人的侍从打眼色——快,别让老夫人发现。
小翠这个机灵鬼,果然给力,她一边接过之前扶着邓绥的侍从的任务,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面巾巧妙的转过身挡住了老夫人的视线,嘴里念叨着:“老夫人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小娘子欢喜的紧,只是这剪下来的碎发茬子扎人,容婢子帮忙擦拭一下”。
小翠手上动作不停,给小女孩擦拭血渍,解释着自己拿面巾的动作。
老夫人的侍从老媪(ao)也反应过来了,转移着话题:“夫人,天色将晚,是吃哺食的时辰了,可要把三郎君捕的獐子肉现在让厨子炙烤了,好在女娘这里一起用食?’
老夫人被这两人一打岔,注意力果然转移了。她望向孙女那灿烂的笑容,满意的点了点,看不清楚到底剪的咋样,在她心里觉得修理了一番总是好的。又看了看天色,确实不早了。
道:”獐子肉,祖母就不吃了,人老了,脾胃弱,吃不动这些。你自己吃,多食一点,好长肉长高。“
她放下金剪子,递给侍从,侍从重新装回原来的漆木盒子里。顺手拍了拍小女孩的小肩膀,:”我邓家的儿女岂能被风寒轻易的打倒,好了就好,再养养,祖母过些时日再来看你,剩下的让你母亲再给你修修“
老夫人盯着瞧不太清的发型。说着便缓缓起身,老媪侍从赶忙上前一步扶着老夫人。
小女孩依然乖巧道:”孙儿知道了,谢谢祖母今日亲自为孙儿修剪,我可是比我父还幸运噢。他都没这待遇“。
老夫人也被这话逗乐了。”贫嘴“笑了笑示意侍从扶她离开。邓绥忙行礼道:”祖母慢走“并叮嘱好祖母的侍从扶好祖母,慢些走。
祖母边走边絮絮叨叨嘱咐小翠仔细伺候,步履蹒跚走出了小姑娘的院子。
直到看不见祖母的身影,小姑娘才仿佛抽干了力气,病容显得加深了一点。
侍女小翠立马扶着邓绥坐回软榻,顺便对着远处院子里其他的侍女喊到。
“快去请府里医工过来,还有止血的伤药和清水。”声音带着急促。
远处候着那侍女小雅年龄稍大,大概十五六岁,很快端来了清水和府里常备的金疮药。
医工不一会儿的功夫来到了。
小翠小心的揭开了面巾,额头伤口露出来了,一寸许的伤口,浅浅的正溢出血珠,旁边还有些许沾染的碎发,在孩童白嫩的皮肤衬托下还是显得有点狰狞。
”老天爷“小雅惊呼道,眼圈也红了。
”这会不会留疤啊,小娘子还这么小,以后说亲......“她没有说下去。
医工也仔细了看了看,用清水清洗伤口周边的血渍和碎发,最后用着洗干净的手给小女孩涂抹金疮药。
那冰凉带着众多草药气味的药膏一贴上皮肤,疼痛,小女孩激的一哆嗦。嘴里忍不住抽的嘶叫了一声。
医工安慰道:”小娘子且忍一忍,这是府里常备的金疮药,止血生肌最是好用,只是刚敷上去会有点阵痛“。
医工一边解释一边用干净的细麻布扎好并绕着脑袋缠了一圈。
医工忙完后,小女孩躺在软榻上盯着院落发呆。
这时侍女小翠心疼的忍不住好奇的问到:”小娘子刚才怎么不喊疼,老夫人那眼神,兴许你喊一声,老夫人也就停了,也能及时止血包扎了“
小女孩听着小翠的话语,沉默了几息,回道:”祖母疼我,能得祖母亲自剪发,我心甚喜,祖母眼神不好,不是故意的,我若是表现的痛苦,祖母会更着急,我不忍祖母伤心,所以忍受“
这话一出,小翠和小雅都愣住了。连刚送来哺食还未走的厨工都惊讶了。这是邓府五六岁小小小女娘说出来的话,果然至纯至孝啊。还未走的医工也诧异的看了看小女娘。
小女孩发愣中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可具体什么事,她一时没了头绪。
能有什么事呢?她可是世家贵女,东汉开国名将,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的孙女,帮助光武帝刘秀夺得天下的首功之臣,邓禹,邓家嫡女邓绥。刚才的老夫人就是邓禹的正妻梁氏。
-邓绥-,天老爷,小姑娘居然是邓绥,那个和熹皇后,汉和帝的第二任皇后,武则天的偶像。以女君身份临朝称制了16载的邓太后!后世所有的女性掌权者都要学习的对象!
小女孩开始在心里复盘刚才的事情。
自己前段时间因为得了风寒,修养了好几日才见好,今日天气晴朗。于是便搬了个软榻在廊下看书。
十三四岁的侍女小翠在旁边打着蒲扇,边听自己的给她讲春秋左传里有趣的故事。
这个时代,传播介质的不方便,知识是昂贵的。邓绥很有天赋,小嘴不停,侍女也听的眉眼含笑。侍女小翠:“小娘子懂得真多,故事讲的也真好,婢子听着也觉得有趣”
邓绥轻笑道:“那我得闲时多与你讲讲”
再待说什么时,小女孩瞥见远处三四个侍从搀扶着一个老妇人由远而近,脚步略显拖沓却又带着某种沉稳威严的脚步缓缓行来,还未靠近便听着一声苍老而缓慢呼唤:“绥儿”。
侍女小翠忙行礼:”老夫人万福“,邓绥也立即从软榻上起身迎来上去,走到跟前,轻抓住老妇人的衣摆俏皮的喊到:“祖母,多日不曾去给祖母定省,孙儿给祖母问安了,可安好”。
老夫人很多天没有见这个最疼爱的孙女了,此刻正轻抚着邓绥的小手端详着小女孩,人老了,眼睛花了,看着小女孩稍有些愣神,片刻的迟疑。
老夫人身旁的贴身老媪开口了:“回小娘子,夫人身体还利索,就是眼神越来越差了,看东西模糊着”。
老夫人听到这话也转移视线了,从邓绥身上瞥过去老媪一眼,轻骂道:“你这老媪,与孩子说这些作甚,老身的身体自己知道”。
老媪便不再作声,安静的侍立在身旁。
老夫人便是邓绥的祖母,已故的高密候邓禹正房正室,邓绥的父亲邓训是邓禹最小的儿子,邓绥是邓训三十多岁才生的女儿,虽然此时邓禹已离世二十多年,邓绥却只有五六岁的,他们是亲爷孙的关系却是事实。
老夫人身着青深色织罗丝织曲裾深衣,丝织品色亮光泽,衣襟,领口,袖口有着金丝绣着繁杂的花卉纹,腰间系着同样材质的丝带,一串浅色玉质通透的玉佩别在腰间,转身移动式碰撞声清脆悦耳。
头发花白却精神气足,发髻也这个时代流行的大髻,将全部头发梳至头顶盘成饱满的圆形,上面搭配着一个同材质的玉簪,显得庄重持重。脸上敷着厚厚的粉,鱼尾纹,抬头纹,法令纹还是深壑明显,口脂和眉毛也是涂抹得体。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白浑浊,眼神模糊,估计是现代的白内障。
带着一丝久居上位者着的审视还有慈祥又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