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元和四年,公元87年,河南南阳郡新野县城邓氏老宅西南角的清雅苑里,新的一天开始了,侍女小斯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洒扫,喂马,劈柴,浆洗的各干各的活计,厨房的厨工们准备着朝食。清雅苑的侍女小翠端着清水走进了邓绥的寝室内间。看着小娘子睡意甜甜的,也没特意叫醒,放下清水在床头就去忙活其他去了。
邓绥是在母亲阴氏到来清雅苑的时候清醒过来的。侍女小翠服侍着邓绥洗漱后,侍女小雅正在邓绥梳头,这次小雅给梳的是飞天髻,发束脑后,两侧扎两鬓,再加上青色曲裾裙深衣,颇有灵动飘逸的美感。
待妆容仪表整齐,阴氏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朝食,看着女儿就着汤饼和酸萝卜吃着朝食。“我儿,昨晚睡的可好,”,“阿母,昨晚睡的极好,安稳极了,而且不闷热,似是有凉气徐徐吹来,一夜好眠”。
“果真?还有丝丝凉意?”阴氏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看了堂屋外面,才辰时刚过,就已经热浪滚滚来。“是啊,母亲。睡的极好”,见女儿这般说。阴氏自然也是高兴女儿能睡的安稳。
然后交代了邓绥晚些时候会有神婆过来清雅苑做一场法事,唱诵祈福,驱祟辟邪。邓绥无奈的乖巧的点了点。朝食完毕,侍女小翠在邓绥的示意下,复搬出软榻于庭院廊下通风阴凉处,小娘子手捧竹简经书安坐其上,津津有味的品读着。院子外是管事媪严肃而洪亮的声音安排着各种事物的声音。
“马厩的凉州马可喂食草料了么?可别给主君养瘦了,不然仔细了你的皮”。“回梁媪,早上老李头拖了两捆干草料已经喂食了。”一个年轻的声音平静的回答着。
“六夫人(邓绥的母亲阴氏。邓训在兄弟中排行第六)的西跨院的库房黍米(黄米)和菽(豆类)可清点完成?去岁的粟可有拿出来聊晒?”。
另一个声音沉稳的中年男声回答道:“回梁媪,今岁新入库的黍米已经清点完成,数目已经跟主母对完账簿了,菽的清点还需要两日。管库房的刘根媳妇说前几日突然落雨,库房角落渗水,家仆们应对不及时,霉坏了一些。。。。。。”
“霉坏了?”梁媪声音突然锐利起来,眼神凌厉的射向说话的男仆。
“主君宽厚,主母仁慈,倒给了这些奴仆倾轧主人的胆量了,我看是偷梁换柱给她那不争气的男人换酒喝了,看看外面多少流民,在邓家尔等还能饱腹,仔细了你们的活计,去,把人给我叫来,收了库房的钥匙,让刘根去城外的庄子做三个月杂役改改性子。”
“诺”中年男仆回应道,脚步声的匆匆远去也传到院子里邓绥的耳朵。只是邓绥依然安静稳坐,听没听进去就不得而知了。邓绥毕竟还小,从小锦衣玉食的,不为生计奔波。这个时期的东汉贫民农家,邓绥这个年纪是要为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的,或者照看着家里更小的孩子。但邓家,世家大族,南阳郡望族。自有作为大家族的底蕴,内部管理也有一套严苛的规矩,像个现代的公司,分工明确。梁媪就是六夫人院里的管事,是阴氏的心腹,颇为强硬。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零碎的信息传来。
“老夫人(邓绥祖母)欲给府里的小辈们每人新做几件夏裳,最近在看料子,后大院的管事媪推荐了几个款式,老夫人都不满意,得再去请几个绣娘过府来给老夫人参考参考……”
“三郎君家的小子,年纪小小的,竟然私自带着伴读学着他阿父偷偷去城外山里打猎,打了几个野味还回来当三郎君面得瑟,三郎君脸黑,被吊起来软鞭抽,边抽边吼去,岂不知深山老林,黑瞎子,大虫害不了尔乎?。。。。。。”
“大伯君(邓震,邓禹长子,承袭邓禹高密候爵位)得章帝赏赐了一些西域大食那边的香料,遣家奴从洛阳送回来了一些,老夫人给各房分了分。大郎(邓震长子邓乾)也随家奴送了些洛阳的一些新奇玩意回来,其中有一种叫做白叠子的植物,花开时通体雪白,说是老夫人会喜欢。。。。。。”
“马厩新来了一批凉州马,其中有一匹似是西域汗血宝马,主君喜欢的紧,吩咐一起跟来的那几个羌奴定要照看仔细了。。。。。。”
“三姑娘到年纪了,最近相看了一些本地的青年才俊,不甚满意,南阳郡配的上的邓家没几个,听老夫人的意思,不行就把三姑娘送去洛阳,世家贵女得为家族助力,只能上嫁!”
“主君一早就去城外巡田,查坞堡防御了,听说汝南郡那边流民又多了起来,怕是有匪患强人。。。”
邓绥继续安坐读简书,似是听了一嘴,也似没听。那些离她太远,她是小女郎,也是贵族嫡女,吃喝不愁,所以她有着广泛的兴趣爱好,爱看四书五经,通史经典,天文算学。东汉中期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各种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匪患不断,一直是个大问题,甚至成为了黄巾起义的源头。南阳富庶之地,更是交通军事要地,上去中原,下经襄阳直抵川渝或者江南。看似高墙深院的邓家也绝非绝对安全。
时辰接近午时,这个时候阳气最重,神秘巫婆终是来到清雅苑,先是指挥着家仆摆好案台正对堂屋,背靠院门,上摆香炉,三根三尺长香插在其中,升起袅袅青烟,三五牲畜鸡鸭黑猪头置于香炉下首,以及一碗粟米饭,三盅黄酒。巫婆身着祭祀服,头戴玄黑冠冕,左右前后小步幅跳跃,手持桃木剑,嘴里振振有词,“天地神灵护佑,邪祟鬼魅速去,信女巫拜上,请神君赐福”,念叨到最后用桃木剑轻点邓绥额头。过程滑稽又诡异,着实给五六岁的小邓绥看呆了眼,眨着眼睛不知所措,只能呆跪在蒲团上愣神中。巫婆走后,家仆撤了案台,才在侍女小翠的扶持下清醒了过来。时代风气如此,东汉这会儿,祭祀,淫祭泛滥,王侯将相,世家贵族讲究事死如事生,厚葬奢华之风盛行。巫婆,巫师这种能通神灵的职业是受人热捧尊敬的。邓家也不敢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