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京城浸染。
城东,长乐坊。
一间毫不起眼的“济世堂”药铺,门扉紧闭,唯有屋檐下那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灯笼,洒下一点昏黄的光,如同黑夜里野兽孤独的眼睛。
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药铺的屋顶。
楚昭烈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下方寂静的街道,确认无虞后,才对身旁的苏晚照低声道:“就是这里?”
苏晚照点了点头,手中捏着那枚从影阁杀手身上搜出的令牌,令牌上冰冷的触感和微弱的能量波动,都清晰地指向脚下这间药铺。
它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们找到了这个杀手组织的老巢。
二人身形一晃,如两片落叶,悄然飘入院中。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而阴冷的气息,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渗透出来的。
楚昭烈径直走向后院那口早已干涸的古井,根据情报,这便是入口。
他伸手在井壁上摸索,指尖触碰到一块与其他砖石质感截然不同的地方,猛地发力一按!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响起,井底的淤泥与枯叶竟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
一股更为浓烈的、混合着尘土与血腥的寒气扑面而来。
影阁总部,找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纵身跃入。
地道盘旋向下,深邃幽长。
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大场面的楚昭烈也不禁瞳孔微缩。
这里竟是一座无比庞大的地下密室,穹顶高耸,四周墙壁上嵌着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鬼魅。
而在密室的正中央,高高的祭坛之上,赫然矗立着那座他们曾在佛塔中见过的圣女像!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面容悲悯,神态庄严,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从祭坛的阴影中传来。
墨无尘一袭黑衣,缓步走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得偿所愿的满足感。
他看着苏晚照,眼神复杂得如同交织的蛛网,有怀念,有痴迷,更有深藏的疯狂。
“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得更久。”
楚昭烈一步上前,将苏晚照护在身后,手中长刀“惊雷”已然出鞘半寸,刀锋的寒芒与墨无尘的眼神在空中交锋。
“墨无尘!你费尽心机,布下如此大局,究竟想做什么?”苏晚照冷声质问,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墨无尘的目光越过楚昭烈,依旧牢牢锁定在苏晚照身上,他仿佛没有看到那柄能轻易取走他性命的宝刀,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
“很多年前,我还是边关的一个孤儿,在大雪天里,即将冻死。是她,路过那里,给了我一块热乎乎的烙饼,一件能御寒的棉衣。”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穿透岁月的重量,“她就是你的母亲,上一代的九幽圣女。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这条命是她的,我的一切都将为她而存在。”
“我追随她的脚步,加入了影阁,拼命往上爬,只为能离她更近一些。可我看到的,却是她为了所谓的‘使命’,被九幽之力侵蚀,日渐衰弱,最终油尽灯枯!”墨无尘的语气陡然激动起来,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他们都说这是圣女的宿命!我不信!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承受那样的痛苦,最终化为一抔黄土!”
他猛地张开双臂,指向那座圣女像,神情癫狂而虔诚。
“他们不懂九幽之力的真谛!毁灭的极致,便是新生!我研究了二十年,终于找到了方法!”他的目光灼热地盯着苏晚照,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你的血脉,是她生命的延续,是重塑她灵魂的唯一钥匙!我要用你的血,你的魂,在这座承载了她毕生执念的圣女像中,将她重新唤醒!让她成为真正的‘永恒圣女’,再也不受宿命的束缚!”
说着,墨无尘伸出手,指尖萦绕着黑色的雾气,缓缓伸向那座冰冷的石像。
“住手!”
苏晚照厉喝一声,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墨无尘的目标从来不是毁灭,而是用一种极端而扭曲的方式,去“创造”,去复活一个早已逝去的人!
“疯子!”楚昭烈怒火万丈,周身煞气如狂澜卷起,“你根本不是在救她,你只是在满足你自己那可悲的妄想!你这个妄图篡改生死轮回的疯子!”
话音未落,“惊雷”已然完全出鞘!
一道撕裂空气的霸道刀光,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墨无尘面门!
墨无尘却是不闪不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只见他单手掐诀,身形瞬间变得虚幻,刀光径直穿过他的身体,重重地劈在后方的石壁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斩痕。
“楚王爷,大宗师之威,果然名不虚传。”墨无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可惜,在我这‘无相天罗阵’中,你的力量,毫无用处。”
刹那间,整个密室的景象轰然大变!
墙壁消失了,穹顶消失了,祭坛与圣女像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从黑暗中涌出的无数个手持兵刃的黑影傀儡,它们双目空洞,悍不畏死地朝着楚昭烈和苏晚照扑来。
幻术与傀儡术的结合!
楚昭烈怒吼一声,刀光如泼墨般洒出,每一刀都能将数个黑影斩碎。
然而那些黑影仿佛无穷无尽,破碎之后又迅速重新凝聚,前仆后继。
“昭烈,小心!这些是幻象,但攻击却是真的!”苏晚照凝神戒备,她能感觉到,这些傀儡的攻击中蕴含着真实的杀意,而墨无尘的真身,就隐藏在这重重叠叠的幻象之后,伺机而动。
楚昭烈虽勇猛,但久守必失。
一个不慎,一道黑影的利爪在他手臂上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血的伤口。
“噗!”
就在楚昭烈分神的一瞬,一柄无声无息的匕首从他身侧的阴影中刺出,直取心口!
是墨无尘!
“昭烈!”苏晚照心头一紧,瞳孔猛地收缩。
千钧一发之际,她识海中的归元灵台轰然震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从灵台深处狂涌而出,瞬间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归元诀,第二重——归元共生,意念共鸣!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苏晚照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连接了她和楚昭烈。
那一刻,苏晚照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楚昭烈的视角,他能感受到匕首的冰冷,能看到墨无尘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狞笑的脸。
而楚昭烈的脑海中,也同样感知到了苏晚照的焦急与决断。
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苏晚照的下一步动作。
没有语言,没有眼神交流,只有绝对的信任与同步!
“破!”
苏晚照一声清叱,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归元真气激射而出,目标并非墨无尘,而是楚昭烈左前方三步之外的一处空地!
与此同时,楚昭烈福至心灵,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扭转,“惊雷”长刀放弃了眼前的墨无尘幻象,反手向后,划出一道绚烂的圆弧,刀锋所指,正是苏晚照真气攻击的那处空地!
那里,才是幻阵的阵眼,也是墨无尘真身规避攻击的落点!
墨无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必杀一击和完美隐匿,是如何被瞬间看破的!
刀光与真气,在同一时刻,精准无误地轰击在阵眼之上!
“咔嚓——”
仿佛镜面破碎的声音响起,周围无尽的黑暗与傀儡瞬间如潮水般退去,现出了密室原本的模样。
墨无尘踉跄着后退数步,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如纸。
而那股由苏晚照和楚昭烈联手发出的、意念共鸣的力量余波,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中央的圣女像上!
“砰!!”
在一声巨响中,那座承载了墨无尘毕生执念的圣女像,从头到脚,寸寸崩裂,最终轰然倒塌,化为一地碎石!
碎石之中,一道温润的玉色光华闪过。
那不是什么灵魂,也不是什么能量核心,而是一块古朴的玉牌。
玉牌之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五个大字——九幽守望者。
与此同时,苏晚照的归元灵台再次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检测到‘守望者印记’,与宿主血脉高度契合,是否融合?”
墨无尘呆呆地看着那块玉牌,看着满地的碎石,他所有的信仰,所有的执着,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守望者……不是复活,是守望……原来,是这样……”
他抬起头,看向苏晚照,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你终究……不是她。”
密室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
“当——!当——!当——!”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钟声,仿佛从极远的天边传来,却又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这不是影阁的警报。
紧接着,地面开始微微震动,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如同滚雷一般,从四面八方,从地面之上,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那喊杀声整齐划一,气势磅礴,充满了铁与血的味道。
楚昭烈和苏晚照脸色骤变。
这声音……不是影阁的人!
这是……军队!
成千上万大军集结时,才会有的滔天声势!
他们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