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灵光封印符在苏晚照指尖燃烧,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无声无息地没入楚昭烈紧锁的眉心。
她的神情凝重如水,归元真气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这缕神识,如履薄冰般潜入那片被异常气息搅得天翻地覆的识海。
甫一进入,一股混杂着暴戾、阴冷与死寂的邪祟气息便如惊涛骇浪般扑面而来,试图将她这外来者撕成碎片。
苏晚照心头一凛,归元真气瞬间布下层层防御,金色的光晕将她的神识牢牢护住,在这片漆黑的识海中,宛如一盏风雨飘摇却绝不熄灭的孤灯。
“这股力量……好生霸道。”苏晚照心中惊骇,这绝非寻常的魔气侵染,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诅咒,与楚昭烈自身的浩然正气纠缠不休,已然融为一体。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驾驭着神识之光,艰难地朝着气息最浓郁的混沌深处探去。
黑暗中,无数扭曲的幻象扑朔迷离,金戈铁马的战场,血流成河的尸山,声嘶力竭的咆哮……这些都是楚昭烈身为镇北军统帅的记忆碎片,此刻却被那股邪祟力量扭曲,化作了侵蚀他心神的梦魇。
就在这时,前方的混沌猛然撕裂,一幕截然不同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感知。
那是一片幽静的竹林,月光如水。
一位身形伟岸、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背对着她,正与另一人对峙。
那背影,苏晚照一眼便认出,正是被誉为大夏军神、楚昭烈的父亲——楚大将军。
而他对面的人,笼罩在一袭宽大的黑袍之下,气息诡秘,正是她追查已久的玄冥子!
“兄长,你当真要走这条路?”楚大将军的声音沉痛而压抑,“‘生死逆转’乃逆天邪术,一旦触碰,万劫不复!朝廷已将你列为头号逆贼,你若再不收手,我便只能奉旨……亲手将你剿灭!”
玄冥子,竟是楚大将军的兄长?苏晚照心神剧震。
只听那黑袍下的玄冥子发出一声冷笑,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枭雄般的孤傲:“奉旨?奉谁的旨?是那个忌惮我楚家功高盖主,又觊觎我研究成果的皇帝,还是那群只知争权夺利的腐儒?我研究‘生死逆转’,是为了让你我这样为国征战的武者不再受寿元所限,是为了让那些战死的英魂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这何错之有?他们不懂,他们只懂恐惧!”
他猛地掀开头上兜帽,露出一张与楚大将军有七分相似,却因修炼秘术而显得苍白邪异的脸。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执拗:“弟弟,我并非堕入邪道,而是被迫至此!今日我假死脱身,他日必将这腐朽的王朝,连同那虚伪的天道一并颠覆!你,可愿助我?”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周围的混沌再次汹涌而至。
苏晚照却已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
玄冥子与楚家竟有如此深的渊源,楚昭烈体内的异常气息,正是源自这同宗同源的血脉牵引!
与此同时,外界的营帐中,陷入昏睡的楚昭烈猛地蹙紧了眉头,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滑落。
他的梦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尘封已久的裂口。
那是一个幽暗的夜晚,年幼的他躺在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斗篷,站在他的床前。
那人身上带着风雪和淡淡的血腥味,却用一双无比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
“昭烈,记住,无论世人如何评说,我,永远是你最敬重的人。”低沉的耳语,如同魔咒,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那是……伯父!
是那个传说中战死沙场的亲伯父!
他不是大英雄吗?
为何会变成父帅口中那个需要被剿灭的……玄冥子?
混乱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脆弱的防线。
这个被楚大将军亲自施法封印的秘密,在玄冥子跨越千里的神念操控下,终于开始松动、崩裂!
“就是现在!”
蛮族王庭深处,一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上,盘膝而坐的玄冥子双眼骤然睁开,血光一闪。
他狞笑道:“我的好侄儿,用你的身躯,为我献上那最后的祭品吧!”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指令跨越空间,精准地灌入楚昭烈混乱的识海,与那股邪祟气息瞬间合流,化作一道不容抗拒的意志:“圣医苏晚照,已被九幽印记吞噬,化为灾祸之源!将她献祭于幽冥法阵,方能平息蛮荒灾祸,拯救北境苍生!”
“杀……献祭……平息灾祸……”
营帐内,楚昭烈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原本清澈坚毅的眸子,此刻却被一种诡异的猩红所取代,空洞而冰冷,再无半分属于他自己的神采。
“统帅!”
帐外,亲卫们看到他起身,纷纷行礼,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森然杀意。
“传我将令!”楚昭烈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陌生,“全军戒备,包围圣医营帐!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命令一出,所有亲卫都愣住了。
圣医苏晚照,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是统帅最信任的战友,为何要刀兵相向?
但军令如山,纵有万般不解,铁甲摩擦的铿锵声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是迅速响起,不过片刻,苏晚照所在的营帐便被围得水泄不通,一支支闪烁着寒芒的箭矢,对准了那顶看似脆弱的帐篷。
识海中的苏晚照瞬间感应到了外界的惊变,神识猛地收回。
当她睁开眼,看到帐外那一双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以及为首那个被邪气操控、面无表情的楚昭烈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与寒意涌上心头。
昔日的袍泽,今日的仇敌。
最信任的战友,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圣医已被九幽印记吞噬,拿下她,献祭王庭!”楚昭烈举起长剑,剑锋直指苏晚照,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的话,让周围的士兵们一阵骚动。圣医被吞噬了?这怎么可能!
苏晚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刺痛。
她知道,此刻与楚昭烈动手,只会正中玄冥子下怀。
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楚昭烈,而是自己体内的归元印记!
她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催动任何防御。
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她迎着那冰冷的剑锋,缓缓闭上了双眼。
“归元诀·渡魂篇!”
一股比先前更加纯粹、更加柔和的金色光芒自她体内绽放,不带丝毫攻击性,却蕴含着一股唤醒万物的慈悲与浩然。
这道光华如同一缕春风,无视了刀剑的阻隔,轻柔地拂过楚昭烈的眉心。
这一次,她不是强行闯入,而是以自身的部分意识为引,主动融入,去唤醒他内心深处那份尚未被磨灭的信任与理智。
“楚昭烈,醒来!”
她的声音,如洪钟大吕,直接在他被黑暗笼罩的识海中炸响。
那片混沌的黑暗中,代表着苏晚照的金色光团如同一轮骄阳,驱散着无边无际的阴冷。
被操控的楚昭烈本能地挥舞着黑暗力量进行反击,但苏晚照不闪不避,任由那些利爪撕扯着自己的神识,只是不断地重现着他们并肩作战、相互扶持的一幕幕。
“你忘了在冰风谷,是谁与你一同坚守七天七夜吗?”
“你忘了你曾说过,你的后背,永远可以交给我吗!”
一声声质问,如同利剑,刺破了玄冥子布下的虚假意志。
楚昭烈猩红的眼眸中,开始出现一丝痛苦的挣扎。
那段被强行植入的“献祭”指令,与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记忆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我……我……”他握剑的手开始颤抖,脑海中,幼时伯父的身影与此刻苏晚照决然的身影重叠、撕裂。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自他喉间爆发,一股磅礴的气浪轰然炸开,将周围的士兵都震得连连后退。
楚昭烈双目中的猩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了原有的清明。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柄几乎要刺入苏晚照心口的剑,脸上血色尽失,满是后怕与惊骇。
“晚照……我……”
他刚想说什么,左臂却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只见他的手臂上,一个由无数血色符文组成的诡异印记正迅速成型,像一颗邪恶的种子,深深扎根于他的血肉经脉之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血契种子!”苏晚照脸色一变。
这是玄冥子留下的后手,一旦控制失败,便会立刻启动,将楚昭烈化作一个受他摆布的血肉傀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流光火急火燎地从远方天际射来,在营帐前化作一个虚幻的灵体——正是圣殿的阵眼守灵。
“圣医大人,不好了!”守灵的声音焦急万分,“蛮族王庭的幽冥法阵已彻底激活,玄冥子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两枚魂晶,如今只差最后一枚,幽冥之门便将彻底洞开,届时整个北境都将化为炼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晚照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看了一眼面色痛苦的楚昭烈,又望向蛮族王庭的方向,必须立刻阻止玄冥子!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解开楚昭烈身上的血契。
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取出一枚通体温润、刻满古老符文的玉石——归元封印石。
同时,她心念一动,调动了系统赋予的“灵域解析”功能。
刹那间,她眼中的世界变了。
楚昭烈左臂上的血契种子不再是单纯的印记,而是由无数条细密的能量流构成的复杂法阵。
这些能量流的运行轨迹、核心节点,在她的解析下无所遁形。
“原来如此……”苏晚照喃喃自语。
这血契种子与楚昭烈的血脉之力相连,外力强行破除,只会引爆它,让他当场毙命。
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楚昭烈自身的意志为引,逆转能量流的运行,从内部将其瓦解。
她抬起头,迎上楚昭烈痛苦而愧疚的目光,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那只没有被诅咒的右手。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仿佛能传递无穷的力量。
“别怕,这东西要不了你的命。”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与慌乱,“集中你的意志,跟我来。相信我,我会救你。”
楚昭烈重重地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与信任的火焰。
然而,就在苏晚照准备引导他的意志,开始驱除血契种子的瞬间——
呜——呜——
远处的天际线,传来了连绵不绝、苍凉而肃杀的号角声。
大地开始微微震颤,一股由千军万马汇聚而成的铁血煞气,如同黑色的潮水,正朝着边境线的方向汹涌压来。
蛮族大军,倾巢而出了!
与此同时,一个阴冷而得意的声音,仿佛跨越了空间的阻隔,在苏晚照和楚昭烈的耳边同时响起,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我的好侄儿,我的好祭品……游戏,才刚刚开始。”
“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