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苏晚照一行人顶着凛冽的寒风,终于在残阳如血时,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那座废弃医馆。
断壁残垣在风中呜咽,仿佛诉说着此地曾经的悲剧。
这里早已荒无人烟,破败的牌匾斜挂着,依稀能辨认出“仁心”二字,充满了讽刺。
“就是这里了。”苏晚照收起地图,清冷的眸子扫过四周。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旧的药草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未曾彻底散去。
根据藏宝图上复杂的星象与地理方位指引,苏晚照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医馆后院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上。
她命人清理掉井口的杂草与碎石,亲自下到井底。
井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滑阴冷。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按照图上所示,在特定的几块砖石上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敲击。
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是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井底一侧的石壁竟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阴冷的风从中倒灌而出,带着一股泥土与金属的腥气。
“小姐,当心有诈!”阿四紧张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苏晚照神色不变,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无妨,我先进去。”她从怀中取出一颗夜明珠,光华流转,率先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密道不长,却处处透着杀机。
刚走进去没几步,苏晚照便停了下来,她敏锐地察觉到脚下的石板有异。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悄然响起:“启动‘穴位解析’功能,扫描前方三米范围。”
瞬间,一幅精密的立体图像在她脑海中呈现。
石板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弹簧与机括,牵动着墙壁两侧数百根淬了剧毒的钢针。
这些钢针的发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形成一张无死角的死亡之网。
而整个陷阱的核心,其力学结构的关键节点,就如同人体的死穴一般,清晰地暴露在她的“视野”之中。
苏晚照嘴角微扬,从发髻上取下一根细长的银簪,看准了石板缝隙间一个不起眼的小孔,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只听“咯噔”一声轻响,仿佛某个部件被卡住,脑海中的立体图像上,所有蓄势待发的钢针瞬间黯淡下去,失去了威胁。
她云淡风轻地迈过石板,身后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对自家小姐的神通手段钦佩不已。
接下来的路途,无论是流沙陷阱还是毒气喷射,苏晚照都凭借着“穴位解析”对机关枢纽的精准破坏,有惊无险地一一化解。
密道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一座石台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本用特殊兽皮包裹的书册。
书册的封皮已经破旧不堪,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三个古朴的篆字——《幽冥录》。
苏晚照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书册,吹去上面的积尘。
她翻开书页,一股奇异的墨香扑面而来。
书中以隽秀的蝇头小楷,详细记载了一种名为“幽冥香”的药物。
“幽冥香,初创于婉氏之手,取七种至阳至刚之药草,辅以北境雪莲之心,炼制而成。其香清冽,有活血化瘀、祛腐生肌之奇效,乃战场疗伤圣品……”
看到这里,苏晚照心头一震。
原来,这幽冥香最初竟是救人的良药!
她继续往下翻,书页上的字迹开始变得潦草,透着一股疯狂与怨毒。
“……后人利欲熏心,篡改配方,以阴诡之法,杂以九种至阴至寒之毒物,逆转其药性。成则,其香依旧,然吸入者,初无异状,七日后五脏六腑皆溃,化为脓血,神仙难救。此方,乃……之罪孽。”
罪孽二字被墨迹染黑,看不真切。
苏晚照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她一页页地翻下去,直到某一页的页脚,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
那是一行批注,写着:“此方霸道,有伤天和,然战事危急,为救苍生,不得不为。青萝记之,望后人慎用。”
婉青萝!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苏晚照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婉青萝,正是她那一世早逝的母亲的闺名!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一处险峻山道。
楚昭烈一身劲装,手持长弓,鹰隼般的目光锁定着下方蜿蜒的山路。
他已在此设伏整整一日,根据可靠线报,“鬼面郎君”今夜必会从此地经过,前往蛮族王庭传递情报。
夜色渐深,风声鹤唳。
终于,一个孤独的黑色身影骑着快马出现在山道尽头。
他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身形颀长,即便在奔驰中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放箭!”楚昭烈一声令下。
数十支火箭呼啸而出,如流星火雨般射向那黑衣人。
那人反应极快,身形在马背上鬼魅般一晃,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匕首,叮叮当当地磕飞了数支射向要害的箭矢。
然而箭雨太过密集,他的坐骑悲鸣一声,中箭倒地。
黑衣人借势翻滚而出,稳稳落地。
楚昭烈的部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瞬间合围而上。
黑衣人似乎并不慌张,他缓缓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俊朗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楚昭烈瞳孔骤然收缩,如遭雷击。
“怀瑾?”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竟是他曾经的至交好友,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的沈怀瑾!
沈怀瑾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他扬了扬手中那柄仍在滴着乌黑毒液的匕首,声音沙哑而平静:“昭烈,别来无恙。”
楚昭烈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他一步步走上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果然背叛了我们。”
就在北境山道上兄弟反目之时,一只信鸽穿过重重夜幕,落在了废弃医馆的窗棂上。
苏晚照正沉浸在母亲名字带来的巨大冲击中,被鸽子的咕咕声惊醒。
她取下信筒,展开字条,是萧老神医的笔迹。
“户部尚书已招,其背后联络人,乃沈怀瑾。此人近年多次以行商为名出入北境,与蛮族往来甚密。老夫忧心,恐其所图非小。”
沈怀瑾……又是沈怀瑾!
苏晚照猛地合上手中的《幽冥录》,一条完整的线索链在她脑海中豁然贯通。
篡改配方的幽冥香、与蛮族勾结的沈怀瑾、北境的兵力……
“原来如此……”她喃喃自语,眼中寒光乍现,“他们不是要刺杀谁,他们是想用一场无声无息的瘟疫,来削弱大雍的边防主力,为蛮族铁骑南下铺路!”
好狠的计谋!好毒的用心!
正在此时,一道纤细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如同暗夜的鬼魅。
“小姐。”是小蝶。
她一向神出鬼没,此刻的出现,却带来了一股肃杀之气。
她递上一份薄薄的册子:“这是我们安插在‘他们’内部的人,拼死传出的机密名单。上面记录了所有参与‘幽冥计划’的医者和药师。”
苏晚照接过名单,纸张还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散去的体温,或许,是血的温度。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曾是杏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小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柔却又残忍:“小姐,当年夫人……婉夫人的死,并非意外。害死她的凶手,也在这份名单上。”
苏晚照的呼吸猛地一窒,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名单,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的视线从一个个名字上划过,最后,定格在了名单最末尾的那个名字上。
是他……
沈怀瑾。
指尖冰凉,仿佛触到了九幽寒冰。
原来,他不仅是叛国者,还是她的杀母仇人!
新仇旧恨,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她牢牢包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御医院,地牢。
楚昭烈亲手将沈怀瑾擒了回来。
昔日的兄弟,此刻一个阶下囚,一个审问者。
面对楚昭烈的质问,沈怀瑾只是靠在冰冷的墙上,发出一声冷笑:“叛徒?呵呵……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个叛徒吗?”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狂热而偏执的光芒,“不,我不是在背叛,我是在拯救!拯救这个从根上就已经腐烂的王朝!”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此事惊动了朝廷,皇帝震怒,认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无需再审,当即下令,将沈怀瑾立刻押赴午门,处斩!
禁军的铁甲摩擦声响起,正要将沈怀瑾拖出去。
“慢着!”
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声音从地牢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苏晚照逆光而来,娇小的身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大气场。
她走到沈怀瑾面前,目光如刀:“不能杀。”
传旨的太监尖着嗓子道:“苏院使,这可是陛下的旨意!”
“我知道。”苏晚照看都未看他一眼,视线始终锁定在沈怀瑾那张挂着讥讽笑容的脸上,“一个死人,没有任何价值。我要他活着,活到把他背后所有的人,所有的秘密,全都吐出来为止。”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让原本嘈杂的地牢瞬间安静下来。
而此刻,在苏晚照怀中那枚用以压制体内寒毒的黑丸里,一丝微不可察的黑气悄然逸散,又迅速收敛。
韩长老那苍老而虚无的残魂在其中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欣慰,和一丝深不见底的诡秘。
“很好,很好……你终于靠近了……”
“靠近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秘密了……”
苏晚照对此一无所知,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眼前这个仇人身上,以及那本刚刚到手的《幽冥录》上。
她隐隐觉得,这本书里隐藏的东西,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她翻开书册,指尖摩挲着母亲留下批注的那一页,似乎想从中汲取力量。
月光透过地牢狭小的天窗,洒在泛黄的书页上,在那行“青萝记之,望后人慎用”的字迹旁,一处极难察觉的墨色晕染,似乎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