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灵之患既除,边关暂时恢复了宁静,但那笼罩在三军头顶的阴霾,却因这一场险死还生的浩劫而愈发沉重。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楚昭烈一身戎甲未卸,铁画银钩,正奋笔疾书,向远在京城的皇帝呈报此次大捷的始末。
奏折之上,他毫不吝惜笔墨,将苏晚照于危难之际力挽狂狂澜的功绩描绘得淋漓尽致。
最后,他郑重落笔,恳请圣上降旨,册封苏晚照为“军中圣医”,以表彰其盖世奇功,安抚三军之心。
“王爷,万万不可!”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苏晚照掀帘而入,步履沉静,目光直视着楚昭烈笔下的奏章。
“区区虚名,于战事无补。晚照一介医者,所求唯有救死扶伤,不敢奢求封赏。”
楚昭烈搁下笔,有此封号,你在军中行事将无人敢阻,于你救治伤患大有裨益。”
苏晚照轻轻摇头,神色肃然:“王爷,虚名带不来一草一木,也变不出一剂良药。如今蛮族大军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届时伤兵必如潮涌。晚照不求封号,只求王爷能在奏折中为我请一道旨意,准许我便宜行事,有权调动后方一切可用药材,哪怕是军中粮草,在必要之时,也可换取救命之物。人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楚昭烈的心上。
他凝视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比钢铁还要坚韧的女子,心中涌起滔天敬意。
他明白了,对她而言,最实在的权力,就是拯救更多生命的能力。
“好!”楚昭烈重重颔首,当即将奏章末尾的请封之言尽数划去,转而按照苏晚照的意思,为她请来了调动后勤之权。
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送入京城,龙椅之上的天子览毕,龙颜大悦。
他对这位不求虚名、只务实事的奇女子大加赞赏,当即朱笔一批,不仅准了楚昭烈的奏请,更特赐下一面金牌令箭。
此令箭如朕亲临,可于战时调动三军后勤粮草军械,先斩后奏!
消息传回边关,全军震动。
将士们看向苏晚照的眼神,除了感激,更添了无尽的敬畏。
这位苏神医,如今已是军中地位仅次于主帅楚昭烈的存在。
然而,皇帝的封赏墨迹未干,蛮族复仇的狼烟已然冲天而起。
呜咽的号角声撕裂了黎明的寂静,黑压压的蛮族大军如同从地平线下涌出的墨色狂潮,向着孤悬于大漠的燕云关猛扑而来。
“全军戒备!迎敌!”楚昭烈的怒吼响彻云霄。
他翻身上马,手持龙胆亮银枪,一马当先,亲率麾下最精锐的玄甲铁骑冲出关外,如一柄锋利的尖刀,直插敌军心脏。
“韩将军,后方就交给你了!”
“王爷放心!末将誓与燕云关共存亡!”韩飞虎目送楚昭烈远去,转身登上城楼,指挥弓箭手与步兵结阵,准备迎接最残酷的血肉磨盘。
战争的绞肉机一旦开动,便再无停歇的可能。
箭矢如蝗,巨石如雨,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哀嚎声交织成一曲末日悲歌。
不断有浑身浴血的士兵从前线被抬下,他们的伤口狰狞可怖,许多人甚至在被抬下城墙的路上便已没了气息。
与此同时,在距离主战场后方五里的一处平坦谷地,一座与众不同的营地正飞速建立。
这里没有林立的刀枪,只有一顶顶巨大的白色帐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芬芳。
这,便是苏晚照设立的“移动疗愈阵”。
“所有医兵,各就各位!按天干地支方位布阵,将‘凝血草’置于乾位,‘续骨花’置于坤位,‘清心莲’置于中央……”苏晚照一身素衣,立于阵法核心,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随着她的指令,医兵们迅速将一捆捆药材放置在指定位置。
这些药材与寻常草药不同,每一株都蕴含着远超凡品的磅礴生机,仿佛是刚从灵气最充裕的仙境中采摘而来。
无人知晓,这些珍稀药材,皆是苏晚照在片刻之间,利用系统空间里那片神奇的药田,催生、种植、再收割而成的。
她的空间,便是这支军队永不枯竭的生命源泉。
当第一批近千名伤员被潮水般送入医疗营时,这里瞬间化作了人间炼狱。
断臂残肢,血流成河,痛苦的呻吟与绝望的呼喊汇成一片。
许多医兵甚至都白了脸色,不知该从何下手。
就在这时,苏晚照走到了阵法中央。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雪白的双掌轻轻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下一刻,她体内修炼的《青囊经》真气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如决堤的江河,顺着地脉,涌向阵法各处的药材。
嗡!
一声轻鸣,整座“移动疗愈阵”瞬间被激活!
只见那些被放置在各处的药材陡然绽放出柔和的绿色光晕,光晕彼此连接,勾勒出一个玄奥无比的巨大法阵图案。
磅礴的药力被真气引导、催发、融合,化作肉眼可见的绿色光雾,如春风细雨般,温柔地笼罩了营地内的每一名伤员。
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生了。
那些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在接触到绿色光雾的刹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止血、收口、结痂!
那些被刀剑洞穿的躯体,肌肉组织在光雾的滋养下疯狂蠕动、愈合!
甚至连一些断骨处的剧痛,也在这股温润的生命能量下缓缓消散。
原本充斥着哀嚎与呻吟的营地,在短短数十息之内,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近千名士兵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们眼中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惊与狂喜。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视察伤情的大将军韩飞虎尽收眼底。
这位纵横沙场半生、见惯了生死的铁血汉子,此刻竟是目瞪口呆,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看到了什么?
神迹!
这不是医术,这是神迹!
震撼过后,是无与伦比的狂喜与激动。
韩飞虎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发出了嘶吼般的命令:“传我将令!通告全军各营!从即刻起,凡我军中重伤垂危之士,不必送往他处,一律优先送至苏神医营中!快!用最快的速度!”
命令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战场。
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听闻此讯,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绝望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高昂士气。
“苏神医万岁!我们有救了!”
“兄弟们,怕个鸟!冲啊!就算被砍成八块,苏神医也能把我们拼回来!”
“没错!只要苏神医在,我们就能活着回家见爹娘!”
一股悍不畏死的信念在军中疯狂蔓延。
士兵们的眼神变得赤红,攻势愈发凶猛。
他们不再畏惧伤痛,不再恐惧死亡,因为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位能够逆转生死的“活菩萨”!
战场另一端,蛮族大营前的一处高坡上,身披黑袍的大祭司萨图鲁正用一双阴鸷的眼睛俯瞰着全局。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先前暗中施放,附着在蛮族士兵兵刃上的“瘟灵咒”,在接触到大夏士兵后,正被一股纯净而磅礴的生命能量飞速净化、驱散。
这股生命能量的源头,正是后方那座亮着绿色光芒的营地。
“是那个女人……”萨图鲁眼中杀机毕露。
他本以为上次的瘟灵只是被某个精通净化之术的高人侥幸破解,没想到对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将净化之力覆盖整个战场,严重削弱了他引以为傲的咒术效果。
此女不除,此战必败!
萨图鲁明白,常规的手段已经奈何不了她。
他必须动用自己最禁忌、最强大的底牌。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由无数冤魂头骨串成的法器,口中开始念诵起晦涩而邪恶的咒文。
夜幕,终于在无尽的厮杀与血腥中降临。
惨烈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双方各自收兵,舔舐着伤口。
苏晚照所在的医疗营依旧灯火通明,她刚刚处理完最后一批重伤员,正准备盘膝调息,恢复消耗巨大的真气。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与警示。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高强度的尸瘟能量波动!波动源正在急速靠近!威胁等级:极度致命!系统建议:立即放弃‘移动疗愈阵’,布设‘五行封魂阵’以求自保!”
尸瘟!
苏晚照瞳孔骤然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绝不是寻常的瘟疫,系统用“尸瘟”二字,又冠以“极度致命”的评级,其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一掌拍在身旁的行军床上,猛地站起:“来人!全部医兵,立刻醒来!所有人,听我号令,重新布阵!”
她的声音打破了营地的宁静,疲惫不堪的医兵们被瞬间唤醒。
苏晚照一边飞速下达着调整阵型的命令,一边抓过一名亲卫,语气急切地说道:“立刻去禀报王爷!有大恐怖即将降临我营,让他务必提前在营地外围布下重兵,结成军阵!快!”
整个医疗营在她的指挥下,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原本充满生机的疗愈阵被迅速拆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肃杀的阵法雏形。
夜色愈发深沉,连天上的弦月都被厚重的乌云彻底遮蔽。
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突然,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
那不是单纯的血腥味,也不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污秽,仿佛是从九幽地狱深处渗出的腐朽气息,闻之欲呕,更令人神魂颤栗。
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哨兵们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死死地盯着前方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万籁俱寂。
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正悄无声息,一步一步,缓慢而又坚定地,朝着灯火通明的医疗营缓缓靠近。
它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沉重,压抑,带着死亡的节律。
随着它的接近,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也变得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