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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风,从来不是温柔的。它裹挟着雪粒与沙尘,像刀子般刮过大地,也刮过人心。此刻,这风穿过残破的营帐缝隙,卷起几缕血腥与药香,在夜色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座大营。

大战初歇,尸横遍野。战场上未熄的火堆还在远处跳跃,映照出断旗残甲的轮廓。然而真正的战场,却已悄然转移至伤兵营——那一排排低矮、简陋的帐篷里,哀嚎声此起彼伏,如同地狱的回响。

苏晚照坐在最中央的医案前,身上的青色医袍早已被血渍浸透,袖口撕裂,裙角焦黑。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银针,那针尖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仿佛也沾染了某种不属于凡尘的寒意。

苏晚照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不眠之夜。三日,或许四日?时间在生死之间失去了意义。她的双眼深陷,眼底乌青如墨,可那双手却稳得惊人,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没有。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医者的执念,比钢铁更坚。

“下一个!”她声音沙哑,却如军令般不容置疑。一名腹部中箭的士兵被两名亲兵抬了上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箭矢深深嵌入腹腔,位置极险,离心脉不过毫厘。

随行的医童脸色发白,声音都在抖:“苏大夫……这箭……若是拔出,血涌如泉,怕是……撑不过半炷香。”

苏晚照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抬起手,指尖搭上那士兵的手腕。脉象细若游丝,却又隐隐带着一股诡异的躁动——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在吞噬他的生机。

她闭上眼。

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淡蓝色的光幕——那是她的随身医疗系统,自穿越以来便如影随形的神秘存在。

“伤员数据录入完毕,生命体征波动异常,检测到神经毒素残留。启动“梦境推演”模块。”

光幕中央,一具与伤兵完全一致的人体光影缓缓浮现。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都清晰可见,那支箭矢的位置被精准标注为红色高危区。苏晚照的意识沉入其中,仿佛化身为执刀之神,在虚拟空间中以毫秒为单位进行千百次手术模拟。

“推演方案一:直接拔箭——存活率12.3%,死亡主因:大出血+神经毒素扩散。”

“推演方案二:先封穴止血,再拔箭——存活率67.8%,风险:毒素反噬中枢。”

“推演方案三:优化方案二,辅以独门“七星续命针”刺激生机,拔箭后存活率99.8%!”

三息之间,最优解已出。

苏晚照猛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取金针,备参汤!”她语速极快,字字如刀,“你们几个,按住他,听我口令!不准松手!”

医童们虽惊疑不定,但连日来早已见识过这位“苏神医”的手段——断肢接续、心脉缝合、甚至让死人复生……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打破了天地法则。

七根金针被迅速递来。苏晚照指间翻飞,快得只剩残影。每一针落下,都精准刺入胸腹间的大穴:膻中、巨阙、气海、关元……针尖入体,那原本微弱的脉搏竟开始缓缓回升,仿佛枯木逢春。

“拔!”

一声令下,医童咬牙用力,猛地将箭矢抽出!

鲜血喷溅而出,众人下意识闭眼——可预想中的血流如注并未出现。伤口处仅渗出少量暗红血珠,随即竟自行凝结。那士兵喉头一动,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呼吸竟渐渐平稳下来!

“活了……真的活了!”一名轻伤员瞪大双眼,声音发颤。

四周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压抑的惊呼。这等手段,已非医术,近乎神技!

就在这时,营帐角落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士兵正死死按着一个被俘的蛮族小兵。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瘦弱,却力大无穷,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疯狂挣扎,指甲在地面抓出深深血痕。

“苏大夫!您快来看看!”一名亲兵满头大汗,“这家伙水米不进,像疯了一样,我们根本制不住他!”

苏晚照眉头一蹙,提着药箱走了过去。

苏晚照蹲下身,近距离观察那少年。皮肤泛青,瞳孔扩散,呼吸急促而紊乱,体内气血逆冲,显然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操控了神志。这症状,与战场上那些悍不畏死、至死方休的蛮族士兵如出一辙。

苏晚照正欲施针镇定,那少年的身体却突然一僵。

眼中的血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恐惧。他剧烈喘息,像是刚从一场无尽噩梦中惊醒,眼神涣散地扫视四周。

“我……我这是在哪?”他看着自己被捆绑的双手,声音颤抖,“我不是在打仗吗?我……我杀了很多人……我……我不想杀人的……”

苏晚照心头一震。

她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的清醒——这是破局的关键!

你为何会攻击我们?”苏晚照冷冷声问道,语气如冰。

那少年浑身一哆嗦,眼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压低声音,急切道:“是萨满祭司!是他的‘梦魇蛊’!我们所有人都被下了蛊……只要身处战场,就会变成只知杀戮的傀儡!只有……只有听不到他那要命的铃声,我们才能……才能清醒片刻!”

梦魇蛊!铃声控制!

苏晚照心中轰然一震。

谜团终于揭开一角。

苏晚上立刻明白——这才是蛮族军队战力陡增的根本原因!并非他们天生悍勇,而是被某种邪恶蛊术操控,成了不知疲倦、不惧生死的杀人机器!

苏晚照心念一动,意识沉入空间灵田。

那是一片只属于她的秘境,灵气氤氲,药香四溢。在药圃中央,一株通体翠绿、叶片上仿佛有流光转动的小草正随风轻摇——正是专门克制精神类蛊毒的“醒神草”。

苏晚照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株,借着药箱的遮掩,迅速捻成粉末,兑入一碗清水中。

一股清冽异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喝下去,或许能解你的蛊。”她将药碗递到那少年嘴边。

少年半信半疑,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张开了嘴。

药汁入喉,他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天灵盖,脑海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暴戾与混乱感,竟如冰雪消融,消散了大半。

“有效!”苏晚照心中一喜,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就在此时,主帅营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亲兵老周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苏大夫!快!王爷他又烧起来了!”

苏晚照心头一紧,立刻起身赶去。

营帐内,楚昭烈正强撑着半坐起身。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因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额头滚烫得吓人。可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却依旧燃烧着烈火,死死盯着面前沙盘上的敌我布局。

“传令下去,集结三千精锐,今夜子时,随本王奇袭狼牙坡,必须摧毁他们的祭坛!”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祭坛不毁,蛊毒不除,此战永无宁日!”

“王爷不可!”一名副将立刻劝阻,“您重伤未愈,如何能亲上战场?若再动,伤口裂开,怕是……”

话音未落,苏晚照已一个箭步冲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回床榻。她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烫得她心惊肉跳。

“楚昭烈,你疯了!”她一边迅速取出冰袋为他敷上,一边厉声喝道,“你再敢乱动,信不信我先把你扎成个刺猬,让你动弹不得!”

她的语气凶悍,可指尖的动作却轻柔无比,生怕碰疼了他胸前那道尚未愈合的刀伤。

楚昭烈感到额头传来一阵清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看着苏晚照写满担忧的脸,语气稍缓:“晚照,我没事。但战机稍纵即逝,我们没有时间等了。”

“你的命比战机更重要!”苏晚照毫不退让,一边为他处理再度渗血的伤口,一边沉声道,“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否则伤口一旦恶化,神仙也难救!”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

阵诡异刺耳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从营地之外遥遥传来!

叮铃铃——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穿透夜幕,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里,直击灵魂深处。

营地内,那些被俘的蛮族士兵瞬间再次变得狂躁不安,双眼赤红,撕咬同伴,力大无穷。甚至连一些心神不定的己方士兵,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生烦恶,几乎握不住刀。

“不好!是萨满祭司!”老周脸色大变。

苏晚照瞳孔骤缩——她看见那名刚刚清醒的蛮兵,又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双目充血,拼命挣扎。

他想做什么?唤醒更多被俘士兵在营中制造混乱?

“保护王爷!”副将们纷纷拔刀,神情紧张地护在楚昭烈身前。

楚昭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苏晚照死死按住。

“别动!我去!”

苏晚照丢下这句话,身影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瞬间掠出营帐!

夜色下,寒风呼啸。只见百米开外的一处土坡上,立着一道干瘦的身影。他身披黑色斗篷,手中摇晃着一个古朴的铜铃,口中念念有词,铃声与咒语交织,如毒蛇吐信,侵蚀人心。

就是他!

苏晚照眼中杀机毕露。

擒贼先擒王,今日必取他性命!

电光石火之间,她足尖一点,身形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风在耳边呼啸,雪粒打在脸上如针扎,可她的心却冷得像冰。

那萨满祭司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能如此迅速地接近。待他察觉到凛冽杀气时,已然迟了。

苏晚照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指间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寒芒,精准无比地刺入他后颈的命门大穴!

“呃!”

铃声戛然而止,咒语卡在喉咙里。

萨满祭司全身一僵,仿佛被瞬间抽干所有力气,软软瘫倒。

苏晚照一脚踩住他胸口,冰冷的指尖扣住他咽喉,声音如北境寒风:“你们为何要挑在这个时候发动袭击?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萨满祭司嘴角溢出黑色血液,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他看着苏晚照,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呢喃:

“因为……因为白骨谷的……封印……快……快破了……”

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咽气。

白骨谷?封印?

苏晚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几个字仿佛蕴含着某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怖,如同深渊巨口,正在缓缓开启。

她强压下心中震撼,在萨满祭司身上迅速搜查。

很快,她从其怀中翻出一本用兽皮缝制的笔记。翻开一看,密密麻麻记载着蛊术秘闻、祭坛仪式、血祭之法,令人不寒而栗。

而在笔记夹层,她发现了一张绘制在陈旧羊皮上的地图。

地图路径崎岖隐秘,蜿蜒穿过群山与沼泽,最终指向一个被血色骷髅标记的地方——白骨谷!

更诡异的是,在地图角落,用一种古老而诡异的文字写着一行小字。

苏晚照启动系统自带的翻译功能,瞬间辨认出其含义:

“唯有血脉之人,方能解开蛊宗之谜。”

血脉之人?什么血脉?

苏晚照握着这张薄薄的羊皮地图,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这背后牵扯的秘密,恐怕远超一场边境战争那么简单。

她带着满腹疑云回到主帐。

楚昭烈已因体力不支,再次陷入昏迷。营帐内灯火摇曳,将他的侧脸映照得轮廓分明,眉宇间仍带着未散的坚毅。

苏晚照站在床边,目光在他脸上缓缓游移。

她想起他身上那些来历不明的旧伤——那一道横贯后背的灼痕,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他偶尔流露出的孤寂眼神,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还有他那远超常人的体魄与意志,仿佛生来就不属于这尘世。

一个大胆到让她自己都心惊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中炸响。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血脉之人”?

唯有血脉之人,方能解开蛊宗之谜。

而楚昭烈,自幼被北境老王爷收养,身世成谜。他从不提及过去,也无人敢问。

苏晚照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他紧闭的双眸上,手中的羊皮地图被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

夜色渐深,营帐外的风声愈发凄厉,如同鬼哭。

她站在床边,久久未动。

眸光闪烁,晦暗不明。

最终,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绝。

苏晚照轻声呢喃,仿佛在对自己,也仿佛在对命运宣誓: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这一世,我苏晚照,护你到底。”

风穿帐而过,吹动她的衣角,也吹动了那张羊皮地图的一角。

地图上,血色骷髅静静凝视着夜空,仿佛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而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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