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苏晚照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纤长的手指搭在太子楚承稷枯瘦如柴的手腕上,四周一片死寂。
指尖传来的脉象,虚浮、飘忽,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诡异的凝滞,仿佛一条被淤泥堵塞的暗河,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生机断绝。
这绝非寻常体虚之症!
苏晚照眸光一凛,心中默念:“系统,扫描太子体征,分析病灶。”
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滴!扫描完成。目标人物:楚承稷。体征分析:气血严重亏损,五脏六腑呈衰败迹象。检测到持续性神经毒素摄入,毒素源——梦魇草。”
“毒素已累积七年,初期微量摄入,令人嗜睡、精神萎靡,酷似体虚。三年前开始加大剂量,毒素侵入骨髓,致其昏迷不醒,意识沉沦于幻境。此毒阴狠之处在于,它不会立刻致命,而是如温水煮蛙,缓慢蚕食生机,待外人察觉时,已是药石罔效。”
果然如此!
苏晚照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古井无波。
好一个歹毒的计策,七年布局,就是要让太子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一个活死人,最后“病故”得合情合理,任谁也查不出破绽。
苏晚照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拿起纸笔,装作沉吟方剂,笔尖却飞快地记录下脉案中的异常。
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日后掀翻黑手的铁证。
夜色渐深,殿外的寒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楚昭烈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晚照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血腥的寒意:“查到了。过去七年,东宫换了六任太医,前五任,全部暴毙。仵作验尸的结果皆是‘旧疾复发’或‘意外身亡’,但卷宗的细节,处处透着蹊跷。”
苏晚照笔下一顿,抬眸与他对视,两人眼中皆是了然。
这不是病,是谋杀。
一场持续了七年,针对东宫储君的漫长谋杀。
“太子中的毒,叫梦魇草。”苏晚照将写好的脉案递给他,“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慢性毒药,能让人在无声无息中走向死亡。对方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超乎想象。”
楚昭烈接过脉案,眼神凌厉如刀:“能解吗?”
“能。”苏晚照的回答斩钉截铁,“但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绝对不被打扰的环境。下毒之人既然能让前五任太医人间蒸发,就绝不会让我轻易得手。”
话音未落,窗外夜色中陡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
“小心!”楚昭烈反应极快,一把将苏晚照拽到身后。
“咄!”
一声闷响,一支通体乌黑的飞镖死死钉入门框,距离苏晚照刚才站立的位置不过三寸!
镖尾的毒液在烛光下泛着幽绿的光,正滋滋地腐蚀着木料,散发出腥甜的气味。
更让两人瞳孔紧缩的是,那飞镖的镖身上,赫然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徽记——沈!
是沈家!皇后的母亲,二皇子的外戚!
警告,赤裸裸的警告!他们已经暴露了!
楚昭烈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杀气自体内勃发。
苏晚照却比他更快地冷静下来,她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的太子,”
她转身快步走到药柜前,大张旗鼓地取出数味看似普通的药材,高声道:“殿下体虚日久,寻常药石之力已难见效,须以新方固本培元。来人,备金针!”
这番话,既是说给殿外可能存在的眼线听,也是为自己接下来的动作打掩护。
待宫人备好金针退下,殿门紧闭,苏晚照深吸一口气,心念一动,几株氤氲着淡淡光华的灵草已然从系统空间出现在她掌心。
她以极快的手法将灵草碾碎成汁,涂抹在金针之上。
“我要用‘金针渡脉’之法,强行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出。此法凶险,你替我护法,无论殿外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让人闯进来。”苏晚照的声音沉静而有力。
楚昭烈重重点头,手按剑柄,如一尊铁塔般守在门口。
苏晚照捻起闪烁着微光的金针,稳稳刺入太子的百会穴。
真气随之渡入,引导着灵药之力,如同一支精锐小队,在他淤塞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搜寻着那些盘踞多年的毒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晚照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太子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皮肤之下,隐约可见一道道黑气正朝着他的指尖和脚尖汇聚。
终于,随着最后一根金针刺入涌泉穴,太子紧闭的双眼猛地颤动了一下,十指指尖同时渗出数滴漆黑如墨的毒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唔……”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
楚昭烈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只见楚承稷那双失神了数年的眸子,此刻竟缓缓睁开,虽然依旧黯淡,却第一次有了焦距。
他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帐幔,许久,才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苏晚照,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一字一顿:
“我……我梦见……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她……在山中……采药……”
话音刚落,殿门外忽然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那声音恭敬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打破了殿内的紧张与喜悦。
“皇上有旨,王总管奉命前来探视太子殿下!”
殿门被缓缓推开,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总管王德全。
他满脸堆着笑,目光却精准地越过众人,意味深长地落在了手持金针、面带倦色的苏晚照身上。
那枚刻着“沈门七杀令”的瓷片,边缘锋利,此刻正深深嵌入苏晚照的掌心。
冰冷的触感仿佛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破了她所有的冷静和伪装,直抵心底最深的恐惧与仇恨。
沈怀瑾!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那个本该在五年前就与母亲一同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男人,竟然还活着!
沈怀瑾不仅活着,更如同一条潜伏在皇城深处的毒蛇,布下了天罗地网,而尚医馆首席医师李仲元,竟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苏晚照的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
她猛地收紧五指,任由瓷片的锐角刺破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这痛楚,让她混沌翻涌的思绪瞬间清明。
不行!不能在这里久留!
李仲元的失踪必然会惊动整个太医院乃至内廷卫,而这间屋子里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将她自己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德全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浮现在眼前,他的警告言犹在耳——“切莫越界”。
现在看来,那不是警告,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王德全,这个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宦官,恐怕早已是沈怀瑾的人!
苏晚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她迅速环顾四周,将那半杯参茶连同碗底的绿色粉末一同处理干净,不留丝毫痕迹。
随后,她将那枚染血的瓷片用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紧紧贴身藏好。
这枚小小的瓷片,不再仅仅是揭开母亲被害真相的钥匙,它更是一张催命符!
一张能瞬间引爆整个大楚王朝,将无数人卷入腥风血雨的催命符!
苏晚照推开房门,清晨的寒风带着一丝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
苏晚照低垂着头,快步穿行在宫殿的回廊之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即将绕过御花园,拐向战王平日处理公务的议政殿时,一个阴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
“苏大人,这么早,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啊?”
苏晚照的脊背瞬间绷紧,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缓缓转身,只见王德全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死死地锁定着她。
他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整个御花园静得落针可闻,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王总管。”苏晚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跳却如擂鼓般狂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藏在怀中那枚瓷片的冰冷轮廓。
“下官奉命调查太子中毒一案,正在追查李医师的下落,不知总管可有线索?”
她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王德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晚照的心尖上。
“咱家也是为此事而来。李仲元无故失踪,圣上龙体欠安,这宫里啊,可是要乱了。”
他停在苏晚照面前,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紧握的拳头和略显苍白的脸,意味深长地说道:“苏大人年轻有为,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福气。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才能活得长久,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杀气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苏晚照吞没!
苏晚照指尖冰凉,但眼神却未曾退缩分毫。
她迎上王德全毒蛇般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回道:“总管教诲的是。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只知查明真相,还太子殿下一个公道,还圣上一个心安。至于其他,下官……不懂。”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石火在激烈碰撞!
良久,王德全忽然哈哈一笑,那笑声尖锐而刺耳。
“好,好一个‘不懂’!苏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咱家就不打扰苏大人办案了。”
他侧身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晚照没有片刻迟疑,躬身行了一礼,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黏在她背后的目光,冰冷、怨毒,充满了审视和杀意。
直到彻底转过宫墙,将王德全的身影甩在身后,苏晚照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更急。
方才的对峙,已然是一场生死豪赌。
她知道,王德全已经起了疑心,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沈怀瑾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庞大和恐怖,这张网已经悄然收紧,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议政殿的轮廓遥遥在望,苏晚照握紧了怀中那枚用手帕包裹的瓷片。
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血迹,温热而坚定。
这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复仇。
这关系到太子,关系到楚昭烈,更关系到整个大楚的国运。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决绝与锋芒。
推开这扇门,就是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但她,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