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镇国公府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如鬼魅般掠过高墙,悄无声息地落入府内最偏僻的废弃院落。
苏晚照一身劲黑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心念微动,玉枕空间内一股温润的灵力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灵光护体”悄然开启。
她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不仅隔绝了气息,连月光落在身上都发生了微妙的偏折,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团模糊的暗影,肉眼极难分辨。
这便是她敢于夜探龙潭虎穴的底气。
她摊开掌心,那张由楚昭烈冒险送出的镇国公府密图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光。
每一个庭院,每一条暗道,都清晰标注。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图纸一角,那个用朱砂圈出的,代表着地窖的标记。
那是她母亲林婉儿,香消玉殒之前被囚禁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与悲痛,苏晚照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她循着图纸指引,绕过几处巡逻的护卫,来到一座荒废的假山前。
按照图上所示,她伸出手,在假山一块不起眼的凸起上,以三长两短的节奏用力按压。
“嘎吱——”
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假山侧面,一扇伪装成山石的暗门缓缓开启,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夹杂着草药与尘土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地狱的呼吸。
苏晚照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而入。
暗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亮。
通道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刚踏出一步,玉枕空间的系统提示音便在脑海中骤然响起。
“警告!前方三尺,检测到‘五毒阵’,由蝎毒、蛇涎、蟾酥、壁虎尿、蜈蚣粉混合而成,吸入即刻神经麻痹,三息之内不解,心脉尽断!”
好歹毒的阵法!
苏晚照瞳孔一缩,立刻屏住呼吸,从袖中取出一枚早就备好的解毒丹含在舌下。
她并未急于前行,而是静立原地,强大的精神力透体而出,仔细感知着空气中毒雾的流动。
这“五毒阵”看似无形,实则依靠气流布置。
只要找到气流的核心节点,便可一举破之。
她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张由气流构成的三维地图,毒雾的浓度、走向、源头,清晰无比。
找到了!
她指尖银光一闪,三枚淬了特制药液的银针呈品字形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在通道两侧石壁上三个毫不起眼的细小孔洞中。
药液遇风即散,瞬间中和了毒雾的源头。
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顷刻间消散无踪。
穿过毒阵区域,前方豁然开朗,一扇厚重的精铁大门挡住了去路。
门上,三把造型诡异的巨锁并排悬挂,锁芯结构复杂,绝非凡品。
“警告!检测到三段式连锁机关‘九转玲珑锁’,错动一环,万箭齐发。”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苏晚照凝神细看,眉头微蹙。
这锁……好生眼熟。
她忽然想起,在御医院的珍稀医案典籍中,曾见过类似机关的设计图。
图纸的署名,赫然是韩长老!
原来这机关竟是韩长老年轻时设计的……他当年痴迷医道与机关术的结合,设计出不少精妙绝伦的保命或杀人机关,只是后来专心医道,才将这些束之高阁。
镇国公府,竟然能得到他早年的得意之作?
既然是出自韩长老之手,那便有迹可循。
韩长老的设计,万变不离其宗,皆以人体经脉穴位为蓝本,讲究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苏晚照闭上双眼,脑中浮现出繁复的人体经络图,再将其与眼前三把大锁的结构相互对应。
片刻之后,她猛然睁眼,眸中精光爆射。
她找到了“命门”所在!
右手并指如剑,两枚银针夹于指缝,手腕一抖,银针如电光火石般刺入第一把锁的锁芯。
并非蛮力,而是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一拨。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第一把锁应声而开。
她如法炮制,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另外两枚银针相继飞出,精准无误地击中第二把和第三把锁的“气海穴”与“神庭穴”。
“咔哒、咔哒。”
三道铁锁机关,在不到十息的时间内,被她摧枯拉朽般尽数破解。
苏晚照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血腥与药味的陈腐气息汹涌而出,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里,就是母亲当年的囚牢!
地窖内空间极大,四壁空空,只有几具腐朽的刑具,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残酷。
苏晚照的目光扫过每一寸角落,最终,定格在一面与其他墙壁颜色略有不同的墙上。
她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敲击。
“咚、咚、咚……”
声音空洞,后面是空的!
她找到墙壁边缘的缝隙,运力一推,整面墙壁竟轰然向内倒去,露出一个被刻意封死的密室。
密室不大,陈设简陋到令人心酸。
一张破败的木板床,一个翻倒的药炉,还有散落在地上的、早已干涸发黑的布条。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这里……分明是一间临时搭建的产房!
苏晚照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母亲,就是在这里,在如此屈辱和痛苦的环境下,生下了她吗?
她的视线在昏暗中寸寸搜寻,最终,在床角一个积满灰尘的破碗底下,发现了一张被压着的、早已泛黄的纸。
她颤抖着拿起那张纸,借着从玉枕空间透出的微光,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那是一张药方,笔迹潦草而仓促,显然是出自医者之手。
药方上,赫然写着“幽冥香配伍”几个大字。
幽冥香,催产奇药,药性霸道无比,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而在这张药方的末尾,有一行用不同笔迹写下的批注,字迹更加凌厉,力透纸背。
“误加三钱‘紫心莲’。”
紫心莲!
苏晚照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幽冥香本就至刚至阳,而紫心莲却是至阴至寒的毒物。
两者相加,根本不是催产,而是催命!
这哪里是误杀,分明是蓄意谋杀!
而在那行批注的下方,盖着一个小小的印章,尽管岁月侵蚀,但那四个字依旧清晰可辨——
镇国公批注!
铁证如山!
原来,害死母亲的,不仅仅是苏家,镇国公才是真正的主谋!
苏家,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
就在苏晚照心神巨震之际,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从她身后的阴影中传来。
“你……是婉儿小姐的女儿吗?”
苏晚照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枯白如草的老嬷嬷,正扶着墙壁,颤巍巍地看着她。
她老得不成样子,浑浊的双眼却死死盯着苏晚照手中的药方,充满了恐惧与挣扎。
“你是谁?”苏晚照声音沙哑,充满了警惕。
“老奴……是当年负责看守婉儿小姐的下人……”老嬷嬷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她颤抖着从自己破烂的衣襟最深处,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是……这是你娘临终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的……她塞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交出去……”老嬷嬷老泪纵横,“老奴没用,怕被国公爷发现,一直把、把它藏在厨房的灶台底下……藏了这么多年……今天总算……总算等到了……”
苏晚照接过那卷东西,入手便感觉到布料的僵硬。
她缓缓展开,那是一卷早已被血迹浸透、变得暗红发黑的绢布。
绢布上,是母亲林婉儿用自己的血写下的遗书,字迹微弱而凌乱,却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不甘。
“吾儿晚照亲启:若见此书,我必已身亡。镇国公道貌岸然,与苏家狼狈为奸,觊觎我林家医典,害我性命。血海深仇,刻骨铭心。若我死于非命,愿女儿替我讨回公道,慰我九泉之灵……”
“娘……”
苏晚照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
她紧紧攥着那带血的绢布和那张催命的药方,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母亲的血融为一体。
“镇国公!苏家!我苏晚照对天发誓,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什么人!地窖有异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是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地窖守卫长察觉到了!
老嬷嬷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苏晚照眼中杀意一闪,迅速将药方和血书贴身藏好,一把扶起老嬷嬷,将她推到密室更深处:“躲起来,别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地窖大门被轰然撞开,地窖守卫长带着十数名手持利刃的护卫冲了进来。
“果然有贼人!”守卫长看到苏晚照的身影,厉声喝道,“放箭!”
“咻咻咻——”
十几支淬毒的飞镖,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封死了苏晚照所有的退路。
生死一瞬!
苏晚照不退反进,冷哼一声,将“灵光护体”催动到极致。
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芒在她周身骤然浮现,宛如神佛降世。
那些势不可挡的飞镖,在接触到金色光芒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铜墙铁壁,被尽数弹开,“叮叮当当”地散落一地。
守卫长和一众护卫全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妖法?
趁着他们震惊的瞬间,苏晚照身形如电,已然冲到地窖的另一侧。
那里,有一条不起眼的暗渠,是地窖排出污水的通道。
她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入冰冷刺骨的暗渠之中,顺着湍急的水流,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追!给我追!就算把国公府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守卫长气急败坏的怒吼声,在空旷的地窖中回荡,却被奔流的水声迅速淹没。
回到御医院的密室,苏晚照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烛火下,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泛黄的药方和染血的绢布摊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她的心。
楚昭烈闻讯赶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心中一痛。
他没有多问过程的凶险,只是默默拿起笔,开始誊抄副本。
“这些东西,必须有多份备份,以防不测。”他沉声道。
苏晚照点点头,一夜未眠,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脑中反复推演着下一步的计划。
天色将明,楚昭烈放下笔,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不由得放轻了些:“明日,镇国公府要为你举办家族大会,名义上是表彰你为家族争光,实则是鸿门宴。你准备好了吗?”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坚定:“放心,明日,我会陪你一起面对。”
苏晚照心中一暖,正要开口,眼前却忽然一阵恍惚。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地窖,回到了那间破败的产房。
只是这一次,在她跃入暗渠消失之后,一道身影从最深的暗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身姿雍容,衣着华贵,与此地的污秽格格不入。
她走到那面被推开的墙壁前,看着空无一物的床角,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那张脸,苏晚照再熟悉不过。
正是将她抚养成人的母亲,苏家的当家主母,苏夫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对着苏晚照消失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你以为拿到了什么?不过是……我扔在棋盘上,一步早就该死的弃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