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珩不再动用那毁灭性的冥帝威严,而是将幽蓝光芒缓缓收束,化作无数道纤细、温和、如同丝线般的精神触手,向气息萎靡、几近溃散的鬼王延伸而去。这一次,不再是压制,不再是攻击,而是一种……抚触,一种深入灵魂的、如同阅读卷轴般的“沟通”。
鬼王本能地想要抗拒,但方才那君临天下般的威压余悸犹在,灵魂深处更残留着对那更高位格的敬畏与恐惧。他的抵抗微弱无力,被轻易地穿透、瓦解。
陆青珩的意识,如同沉入了一片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痛苦的黑暗海洋。这是鬼王,不,是无数个死于惨剧的师生的记忆、情感、执念,共同汇聚而成的意识之海。混乱、破碎、充满了极致的负面情绪。
他屏蔽掉那些无意义的嘶吼和纯粹的憎恨,将感知聚焦在那些最深刻、最核心的、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的“瞬间”上。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闪烁着惨淡的光芒,在陆青珩的意识中展开:
第一幕:绝望的庇护所。
学校坚固的体育馆,挤满了惊恐万分的师生。外面传来怪物(尸变体?变异兽?或是混乱中的人?)的嘶吼和撞击声。食物和水越来越少。争吵、哭泣、绝望蔓延。老师安抚着学生,但自己眼中也充满了恐惧。一个瘦小的少年(鬼王的本体?)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
第二幕:背叛与崩溃。
储藏室的门被暴力撞开。不是怪物,而是另一群眼睛发红、手持武器的幸存者。他们疯狂地抢夺所剩无几的食物和药品。冲突爆发。昔日和蔼的老师被推倒,懦弱的少年试图阻止,被狠狠扇倒在地。布偶被踩烂。秩序彻底崩坏,人性在绝望中荡然无存。有人开始为了最后一口水互相殴打,甚至……撕咬。血,染红了地面。
第三幕:被遗忘的角落。
外面的撞击声消失了,但没有人敢出去。饥饿、干渴、疾病、疯狂,在封闭的空间里蔓延。死亡,成了家常便饭。尸体被草草拖到角落,无人理会。那个少年发着高烧,意识模糊,躺在冰冷的地上,身边是已经死去的同伴。他听到远处传来欢呼和引擎声,是救援?不,是路过的、满载物资的车队,对体育馆的呼救置若罔闻,径直驶离。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第四幕:最后的抉择。
体育馆里,还活着的,只剩寥寥数人,且大多已陷入疯狂。少年在弥留之际,听到了某种低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他挣扎着爬向体育馆的中央,那里,是学校古老传闻中,建在“乱葬岗”上的位置。他用最后的气力,咬破手指,在冰冷的地板上,画下一个扭曲的、充满怨恨的符号。然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五幕:坟场的共鸣。
少年死了。但他的怨念,与体育馆内、乃至整个学校范围内,无数死于恐惧、背叛、绝望的亡魂的怨念,汇聚在一起。学校下方,那处古老的地脉节点(或许是古战场,或许是乱葬岗),在末世能量潮汐的刺激下,被这滔天的怨气所引动。无数的怨念、死气、不甘,与地脉中残存的古老阴气、战场煞气产生了可怕的共鸣、融合、发酵……
最终,一个崭新的、由纯粹痛苦与憎恨孕育的意志,诞生了。它吞噬了所有亡魂的残念,吸收了地脉的阴煞,成为了这片死亡之地的“王”——鬼王。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
陆青珩缓缓收回精神触手,眼中的幽蓝光芒微微闪烁。他明白了。这不是一个天生邪恶的怪物,而是一个被时代悲剧、人性之恶、以及特殊地理环境共同催化出的、极致的“悲剧聚合体”。他的恨,源于被遗弃、被背叛、被遗忘的痛苦;他的力量,源于这片承载了无数死亡的土地。
“所以,你恨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这个世界,是抛弃了你们的‘生者’,是这该死的命运,对吗?” 陆青珩看着眼前那因为记忆被读取而显得更加痛苦、迷茫的鬼王少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穿透灵魂的力量。
鬼王(少年)抬起头,漆黑的眼眶中,幽绿的火焰微弱地跳动,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陆青珩环视四周,那些凝固的怨魂脸上,麻木似乎消退了一些,流露出同样的悲伤和一丝……渴望解脱的微光。
“你们的痛苦,孤看见了。你们的怨恨,也有缘由。” 陆青珩的声音在破碎的幻境中回荡,“但沉溺于此,将痛苦化为囚笼,囚禁自己,也伤害无辜,便是你们的道吗?”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一缕精纯平和的冥帝之力缓缓浮现,不再是充满毁灭性的威严,而是带着一种引导、安抚、甚至是……净化的气息。
“仇恨,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你们自己。若想得到真正的安宁,便放下这无边的执念。”
陆青珩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剑。
“现在,选择吧。是继续沉沦在这无尽的痛苦轮回中,用怨恨吞噬一切,最终在孤手中彻底湮灭……”
“还是,臣服于孤,为孤所用。孤可给予你们一方容身之地,一个……或许能了却因果、获得解脱的机会。”
往昔之殇,揭示了悲剧的根源。 而陆青珩给出的选择,将决定这些沉沦亡魂,是走向彻底的毁灭,还是获得……一线渺茫的救赎。鬼王的抉择,将影响这片土地的最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