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从表情来看汪妈妈大概也被自家大女儿的战斗力惊到,有些磕磕绊绊。
“哦,回家,好。”
临走前,汪妈妈到底还是回头:“楚濂,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唉,你们好自为之,别再闹成这样了。”
……
一通折腾下来,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急诊的门口空空如也,连辆出租车都没有。
绿萍轻轻‘啧’了一声,打算带着妈妈到大路口去碰碰运气的时候,视线里驶入一台黑色SUV。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驾驶位上,费鹰锐利的眉眼。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和绿萍的目光在无声中交汇。
“上车。”男人的嗓音清沉。
绿萍没多犹豫,拉开后排车门,跟妈妈一起坐了上去,然后给费鹰报了地址。
汪妈妈先是瞄了一眼车标,随即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女儿,轻声问:“绿萍,这是谁呀?”
绿萍只简单道:“高中同学。”
事实上,恐怕连同学都算不上。
“欸?”汪妈妈疑问,“高中?那他应该也认识楚濂,你们不是同班吗?刚才在医院里怎么没见他们打招呼?”
绿萍瞟了一眼费鹰。
好巧不巧,他也正从后视镜里看向她。
二人目光交汇,绿萍抿了抿唇,没有跟妈妈解释太多,“他读了几天就转学了,跟楚濂不熟。”
汪妈妈点头,“哦,转学生。”
绿萍高中那会儿,正值汪展鹏公司的一个重要转型期,舜涓当时跟着忙前忙后,绿萍又向来不让人操心,所以她并不能回忆起更多细节。
“唉。”汪妈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早知道他们闹成这样,刚才就不该让你陪妈妈一起来的,这倒好,反倒招惹一身腥气。”
“那个楚濂也真是,表面上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又秀气,脾气又好。没想到内里这么不分黑白!”
明明是他朝三暮四,先找姐姐,又爱妹妹。
可是到头来,却对着绿萍在医院里大吼大叫。
绿萍不在意地:“妈说的对,扮演受害者这一块,他和紫菱可以说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话音落地,SUV车身在黑夜中微小地晃了一下。
绿萍抬眼。
没有错过费鹰唇边那丝浅淡的笑意。
……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汪家门口。
汪妈妈下车,眼神瞟过空空如也的车库,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汪展鹏。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又不知道去哪里多清闲。
紫菱就是因为这个不闻不问的父亲,才会长得这么歪。
绿萍注意到了母亲的目光,抱了抱她的肩膀,“妈,别想太多。你跟我说的关于爸的事情,我会留心的,你先回去休息。”
汪妈妈:“那你?”
绿萍看向费鹰的方向,“我送送他。”
“好,去跟人家道个谢,这么多年不见,还好心送我们回来。”汪妈妈理解且赞成,跟费鹰摆了摆手,“小伙子,谢谢啊,下次来家里玩。”
“阿姨再见。”
费鹰朝着汪妈妈礼貌地颔首,丝毫不见他往日里那副又酷又拽的态度。
……
目送母亲回家后,绿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我有话跟你说。”
费鹰眉梢扬了扬,“行啊,我也有话跟你说。”
一脚油门,绿萍还未反应过来,SUV转眼汇入凌晨空旷的高架桥。
“你干嘛?”绿萍下意识问。
“不是说要送我吗?”费鹰答。
绿萍无语。
她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他居然真的开车把她带走。
这人果然,骨子里还是跟之前一样坏。
绿萍拿出手机,给妈妈挂了个电话:“喂,妈,我突然有点事,你先睡吧,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电话那头,汪妈妈的声音高了几分,在安静的车厢内清晰可闻。
“有事?什么事啊,你是跟刚刚那个小伙子在一起吗?他那车可不便宜啊,家里是做什么的?绿萍,你跟妈妈讲实话,你们只是同学吗?他年纪多大,有没有女朋……”
“好了妈,”绿萍哭笑不得,“回家再跟你说,你先睡,拜拜。”
按断电话的时候,绿萍分明听见费鹰鼻腔溢出一声轻笑。
她侧过头。
看见费鹰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
这是绿萍第二次坐费鹰的车,却给她如出一辙的感受。
——纯黑内饰,又冷又硬的线条感,空气里没有任何香氛的味道,纯粹到极致。
这风格实在是,很费鹰。
绿萍别开目光,望向窗外。
车子一路飞速疾驰,十几分钟后,费鹰一个转向下了高架,把车停到了江边。
“下来走走?”他问。
来都来了,绿萍从善如流。
七月末的夏夜,江水深得像墨。
迎面吹来的风中,裹着夏日独特的温热与潮湿。
两个人沿着江边的观景道静静走了几分钟,费鹰停下,抬手看向腕上的表,像是在算着时间。
秒针转到某一时刻后,他看向身旁的江水。
黄浦江边,霓虹灯彻夜不熄。
万家灯火落尽费鹰的眼里,却好像只剩下一片沉寂。
费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刚刚的悲伤和落寞,都从他的身上消失殆尽,快得仿佛一切都只是绿萍瞬间的错觉。
“你想报复吗?”费鹰突然说。
绿萍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个姓楚的,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他?刚刚在医院里,看着他怀里抱着你妹妹,你不想报复吗?”
之前很喜欢他。
这几个字仿佛一个咒语,将绿萍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突然唤醒。
八年前,第三中学后身那道狭窄的街巷,少年脸上身上带着血和伤,狼狈得一塌糊涂,眼神却凶得像狼,高大的身影几乎能将她整个人都罩住。
“你喜欢那个姓楚的?”少年低头看她,连吐息都带着血气,“可惜,他不喜欢你。”
绿萍记得自己满是怒气地推开他。
记得他踉跄着跌进脏污不堪的垃圾桶堆。
再然后,是唔哩唔哩鸣叫着的警笛,在深夜里闪着幽兰的红蓝交替的光,仿佛眸中不祥的征兆。
时隔多年。
关于那个夜里的很多细节,绿萍都已经记得不甚清楚,毕竟那只是她高中生活里一段荒诞的插曲。
但少年被带走时回望她的那一眼却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在无数个黑夜里,悄然潜入她的梦境。
提醒她。
她的生命中,曾出现过一个,叫做费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