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别墅的日子,就像武汉四季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有时候像是雷暴过后,看似晴朗,空气里却还闷着未散的水汽。赵磊和雪莉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小诺强迫自己不再过多插手,将精力重新投入到公司和家庭琐事上。
然而,另一桩心事,又沉甸甸地压上了她的心头——父亲李大强。
赵磊的事情可以不管,但父亲李大强的心态,却是让人无法不在意的。
自从韩立民猝然离世后,李大强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照旧侍弄他的花草,偶尔和王振国下下棋,陪外孙耀烨玩闹。但小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深沉的孤独。
这种孤独,在王秀、李丽芬和张春燕三个老姐妹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或者一起在副楼阳台晒太阳做针线时,显得尤为明显。她们有她们的体己话,有她们共同的回忆和话题。而李大强,往往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对着那副韩立民留下的象棋,一坐就是大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棋子,眼神空茫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他失去了一个可以一起喝酒吹牛、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老兄弟。那种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男人之间特有的、粗粝而深厚的情谊,是妻女和孙辈无法填补的空白。
对于李大强的这颗怀念老友的心,是什么都无法阻止的…
这天晚上,小诺因为处理一份文件睡得晚了些,下楼去厨房倒水时,发现副楼小客厅的灯还亮着。她轻轻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李大强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他独自一人坐在小茶几旁,茶几上放着一瓶喝了大半的白酒,还有一碟几乎没动过的花生米。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小酌,而是直接对着瓶口,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皱紧了眉头,却依旧固执地又灌了一口。
他就那样沉默地喝着,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佝偻和寥落。没有叹息,没有眼泪,只有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悲伤和孤独,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浓得化不开。
小诺站在门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出声打扰。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父亲需要的不是劝解,或许只是需要一个无人打扰的空间,独自消化那份失去挚友的痛楚,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与天上的老兄弟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她悄悄退开,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二叔走了,带走的不仅仅是二婶的半条命,也抽走了父亲生命中一块重要的精神支柱。如何安抚父亲的晚年,驱散那萦绕不去的孤独感,成了摆在小诺面前,比处理任何公司事务都更让她忧心的大事。她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到有些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