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的小诺被安排在医院最顶层的特护病房区休养。这里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间精心设计的居家套房,宽敞明亮,视野极佳,布置得温馨而雅致,丝毫不见寻常医院的冰冷与肃穆。
柔和的米色墙壁营造出宁静的氛围,脚下是吸音效果极佳的厚绒地毯,靠窗摆放着舒适的布艺沙发和木质茶几,甚至还有一个小巧的书架。几盆绿意盎然的散尾葵和蝴蝶兰点缀在角落,散发着宁静的勃勃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消毒水与花香混合的气息。
这是王氏集团旗下最好的医院,也是最好的病房。李丽芬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精力,将家里小诺用惯的埃及棉床品、她喜欢的薰衣草精油香薰、甚至那个她孕期常抱着的软枕,都悉数搬了过来,力求让她在这个临时居所里,也能被熟悉而安心的气息包裹,得到最熨帖的休息。
李大强和韩立民则展现了他们出色的协调能力,一个负责与院方高层沟通,确保提供的护理方案是最合小诺心意的。另一个则细致安排着轮班守候的家人和专业的护工,甚至连每日送来鲜花和餐食的时间都精确规划,力求做到事无巨细,妥帖周全,不让任何琐事打扰到小诺的恢复。
小诺因为生产耗费了巨大的精力与体力,在护士指导下,艰难却又坚持着给宝宝喂过珍贵的初乳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沾枕,就陷入了沉沉的、无梦的睡眠中。
她苍白的脸上还清晰地残留着奋力挣扎后的疲惫痕迹,额际的发丝仍有些汗湿,但那双曾经因阵痛而紧蹙的秀眉却彻底舒展开来,眉宇间萦绕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属于新母亲的柔和光辉与深深的满足感,仿佛所有的艰辛都在拥抱孩子的那一刻得到了加倍的补偿。
她身侧那个独立的、透明的医用婴儿床里,那个刚刚降临人世不久的小家伙,此刻正被柔软的纯棉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
他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比起刚出生时舒展了许多,褪去了些许褶皱,显得愈发安详恬静。小鼻子随着均匀绵长的呼吸微微翕动,粉嫩的小嘴无意识地咂巴着,仿佛还在回味初乳的甘甜,偶尔还会在睡梦中露出一个极淡的、如同天使般的微笑,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前来探望的亲友们在反复确认母子均安、一切指标良好后,为了给小诺创造一个绝对安静的休养环境,都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与不舍,带着满心的祝福与喜悦,轻手轻脚地陆续离开了。喧闹、激动、充满了问候与笑声的病房,随着房门的轻轻合上,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沉淀了下来。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如同金色的纱幔,透过薄薄的米白色窗纱,温柔地倾泻进来,不偏不倚地笼罩在这一大一小两张沉睡的脸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圣洁的金色光晕,构成了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
王振国轻轻搬来一张舒适的扶手椅,放在病床与婴儿床之间。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缓缓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近乎贪婪地、久久地流连在妻子和幼子宁静的睡颜上。
房间里静极了,只能听到小诺因疲惫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婴儿那细弱却清晰的、如同小猫般的呼吸声。这两种声音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在他听来,竟是这世间最动人、最和谐的生命乐章,比任何交响乐都更能抚慰他的心灵。
看着眼前这安宁到近乎神圣的一幕,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限爱怜、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以及岁月沉淀下的深深感慨的复杂情绪,如同积蓄已久终于决堤的汹涌潮水,猛地冲垮了王振国作为商界巨擘、作为一家之主一直以来精心维持的冷静与坚毅的堤坝。
这个在谈判桌上能令对手胆寒、在危机面前能岿然不动的男人,此刻却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澎湃情感。
他缓缓地、近乎虔诚地伸出手,因长期握笔和偶尔健身而带着薄茧的指腹,极轻极轻地拂过小诺汗湿后略显凌乱、贴在额角的鬓发,将那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温柔地拢到耳后。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充满了珍视,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而又举世无双的绝世珍宝,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随后,他的目光依依不舍地移开,转向旁边婴儿床里那个小小的、完全依赖着他们无私的爱与呵护才能茁壮成长的小生命,那眼神瞬间柔软得能滴出水来,充满了为人父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新奇与爱意。
年过半百,历经商海浮沉、世事变迁,他以为自己早已被岁月打磨得心硬如铁,情绪内敛,不易波动。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一刻,仅仅是因为眼前这最简单、最平凡、却也是他曾经一度不敢奢望的幸福画面——挚爱的妻子与期盼已久的第二个孩子安然睡在身旁,竟会让他如此轻易地再次红了眼眶。
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随即挣脱束缚,无声地顺着他略显沧桑却依旧轮廓刚毅的脸庞滑落,留下两道湿凉的痕迹。
无数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他想起了初识小诺时,她那带着怯生生又倔强的眼神;想起了两人相知相守过程中经历的种种波折与甜蜜;想起了她曾经在病榻上受过的苦楚与折磨;更想起了他们为了再次迎来这个孩子,共同度过的那段充满忐忑、执着、甚至有些绝望的备孕时光……
最后,画面定格在几小时前,产房里她为了生下他们的孩子,拼尽全身力气、汗如雨下、五官因极致用力而微微扭曲,却依旧坚毅无比的模样……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艰辛,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它们最终的意义,化为了对床上这母子二人深入骨髓的疼惜与誓死守护的决心。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小诺无力地搭在雪白被子外的那只手,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用力过度,此刻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将那只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她的疲惫。
他在心里,对着这片静谧,对着自己的灵魂,默默地、郑重地起誓:此生,必将用自己余生的全部力量、智慧与生命,去守护好儿子们和妻子,他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贵的瑰宝,不让他们再受一丝一毫的风雨侵袭。
窗外的夕阳终于完全沉入了城市的地平线之下,病房里的光线也随之变得朦胧而柔和,仿佛为这温馨的一幕打上了天然的柔光。
王振国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如同一位最忠诚、最不知疲倦的卫士,守护着他的整个世界。他深深地沉浸在这份历经千辛万苦、跨越重重心理障碍才最终得来的、完整的幸福之中,心中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激。他知道,他人生的又一个崭新、且注定更加丰富多彩的篇章,已经伴随着这个孩子那声响亮的、宣告新生的啼哭,盛大而隆重地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