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孕晚期的小诺,身体日渐沉重,如同揣着一个甜蜜的负担。她的心情也如同坐过山车般起伏不定,在喜悦的顶峰与恐惧的谷底间来回穿梭。
一方面,她满心柔软地期待着与腹中的宝宝见面,感受着他越来越有力的胎动,有时甚至能看到小脚丫在肚皮上顶出一个小小的鼓包;另一方面,对分娩那一刻的恐惧也与日俱增。那些冰冷的产床、闪着寒光的器械、以及影视作品中描绘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时常在她夜深人静的梦中出现,让她一次次惊喘着醒来,手心冰凉。
王振国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这份深藏的不安。他不动声色地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晚间应酬,坚持每晚拥着她入睡,在她惊醒时轻拍她的背,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
他特意私下请来了医院最资深的助产士长,为小诺进行一对一的产前辅导,用温和的语言和模型详细讲解自然分娩的每一个阶段,带她提前熟悉产房温馨而非冰冷的环境,耐心解答她每一个看似幼稚却饱含忧虑的问题。
李大强和王秀更是想尽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王秀常常拉着她的手,坐在洒满阳光的窗边,讲述当年她怀戎峰时的,种种趣事和当时那份初为人母的激动。李大强则总是拍着胸脯,用他那洪亮的嗓音保证:闺女别怕,爸就在产房外头守着,寸步不离!哪个医生护士要是敢让你受委屈,爸第一个不答应! 这些看似笨拙却真挚的关怀,像温暖的涓流,一点点融化着小诺心中的冰碴。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在一个天空泛着鱼肚白、飘着缠绵细雨的清晨,小诺在睡梦中被一阵强烈而规律的宫缩痛醒。那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腹部猛地攥紧又松开。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醒身旁本就浅眠的王振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振国,好像...这次是真的,要生了。
一瞬间,整个王家别墅像是被按下了精准的启动键,灯火次第亮起,却又在极致的训练有素中保持着惊人的秩序,避免任何可能加剧产妇紧张的慌乱。
王振国猛地坐起,深吸一口气,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他按照之前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先迅速而清晰地拨通了李教授和私立医院贵宾产房的直通电话,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帮小诺换上早就反复清洗晒透、无比柔软舒适的棉质孕妇裙。
楼下,李大强已经将那辆改装过悬挂、以平稳着称的商务车发动并预热好,车内温度调至最适宜;王秀提着那个准备了数月、里面每一样物品都经过反复检查的待产包,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核对清单。
婆婆李丽芬小心翼翼地捧着保温壶,里面是她守着熬了半宿的提气参汤;连住在副楼的韩立民和张春燕也闻讯披着外套匆匆赶来,手里还拿着软垫和薄毯。
每个人的脸上都清晰写着紧张与担忧,却又都努力对着小诺挤出最安抚、最镇定的笑容,仿佛在举行一个无声的加油仪式。
去医院的路上,雨刮器在车窗前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划开雨幕。车内异常安静,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间或夹杂着小诺压抑的、从齿缝间漏出的痛苦喘息。
王振国一手紧握方向盘,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路况,避开每一个微小的颠簸。另一只手则始终与小诺十指紧扣,他的手心和她一样,早已被冰冷的汗水浸透。
每一次更强烈的宫缩来袭,小诺都痛得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他的手,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陷入他的掌心皮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恨这具身体不能替她承受这分娩之苦。
深呼吸,小诺,对,跟着我的节奏,吸气...慢慢吐气...他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引导着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平稳,仿佛带着某种催眠的魔力,成为她在这痛苦浪潮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