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机场的玻璃穹顶下,阳光被切割成无数菱形光斑洒落在地面上。王振国和小诺穿过熙攘的人群,两人的步伐出奇地一致,像是经过长期训练般默契。远处,韩立民站在值机柜台旁,一身笔挺的军装格外醒目。
当看到两人走近时,韩立民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的目光在小诺和王振国之间来回扫视,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似乎在思考什么复杂的问题。几秒钟后,他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抬手示意。
来了?韩立民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振国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让韩立民吃惊的动作——他轻轻拍了拍小诺的肩膀,手指在她肩膀上停留了半秒,像是某种无言的交流。随后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二叔,走吧。小诺微笑着对韩立民说,语气平静得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
韩立民看着王振国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站得笔直的侄女,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挫败感。多年前,他永远追不上哥哥韩立军的脚步;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眼神中的坚定和举止间的从容,活脱脱就是韩立军的翻版。
登机后,小诺从背包里掏出一本《战地急救手册》,专注地阅读起来。韩立民几次想开口,却在看到她紧抿的嘴角时把话咽了回去。阳光透过舷窗照在小诺的侧脸上,勾勒出与韩立军年轻时如出一辙的轮廓线条。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时,韩立民终于忍不住了:小诺,你爷爷年纪大了,脾气可能有点...
我知道。小诺合上书,打断了他的话,二叔,我不是来吵架的。
韩家老宅位于北京西城一条僻静的胡同里,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有些褪色。
韩立民和小诺来到老宅门前时,小诺突然停住脚步。
二叔,我需要注意什么?爷爷有什么忌讳吗?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韩立民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没有,韩立民摇摇头,你爷爷现在就是盼着你来。一家人不需要太多讲究。
他正想再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小诺已经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院门。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韩老爷子坐在摇椅上,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核桃。听到门响,老人眯起昏花的眼睛望向门口。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核桃从他指间滑落,在地上滚出老远。
爷爷!我是韩小诺。女孩的声音清脆有力,韩立军是我父亲。
韩老爷子颤抖着伸出手,在韩立民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照在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照在小诺挺直的脊背上。
你...你和你父亲真像。韩老爷子的声音哽咽,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真的...
小诺站在原地没动,但韩立民看见她的眼眶红了。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槐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下了一场小雪。
进来吧,孩子。韩老爷子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似乎不敢靠近,屋里...屋里有你爸爸小时候的东西...
小诺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当她走到距离老人三步远的地方时,突然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首长!军医大学学员韩小诺前来报到!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韩老爷子愣住了。片刻之后,老人颤抖着回了一个军礼,动作虽然不够标准,但眼神中的骄傲与怀念却无比真实。
好...好...韩老爷子喃喃道,泪水流得更凶了,立军要是看到...该多好...
韩立民站在一旁,看着这一老一少对视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一个他多年来不愿承认的事实——无论他多么努力,永远都无法取代哥哥在父亲心中的位置。而现在,这个空缺被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填补了。
进屋后,小诺从背包里取出李大强买的草莓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爷爷,这是...这是广州的特产,带给您尝尝。
韩老爷子看着蛋糕,又看看孙女,突然笑了:立军小时候也最爱吃甜的...他指了指堂屋,去看看吧,他的房间...我一直留着...
小诺缓步跟随着老人走进堂屋,墙上挂满了泛黄的照片。她的目光立刻被其中一张吸引——年轻的韩立军穿着军装,身边站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子,两人中间站着年纪还小的韩立民。
这是...小诺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爸妈,还有你二叔。韩老爷子的语气复杂,那时候,他们还是最好的孩子。
小诺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韩老爷子轻轻拉她的袖子:来,楼上还有更多...
整个下午,小诺都沉浸在父亲留下的物品和故事中。当她翻到一本旧相册的最后一页时,一张折叠的纸条掉了出来。展开一看,上面是韩立军潦草的字迹:
给雪梅:
如果长辈们依旧不同意,我会带着你离开。我除了你,我绝不另娶他人。——人生最重要的不是站在什么位置,而是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那里。
小诺把纸条紧紧攥在手心,转向窗外。夕阳西下,院子里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像那些跨越时空的思念与传承。
此时,小诺盯着旧物久久没有回过神,也许父亲在她眼里是个模糊的形象,但从父亲的字里行间里,他可以感受到父亲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