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内的气氛,因源方才点出的暗流而显得有些凝滞。自来也脸上的醉意早已被驱散,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显然在消化源那番关于大蛇丸与团藏可能阻挠的言论。
源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火候已到,便继续用那种平淡却直指核心的语气说道:“退一步讲,即便水门最终如愿,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以为,那真是什么好差事吗?”
自来也抬起头,眼中带着不解:“你什么意思?火影是木叶的最高荣耀,是水门一直以来的梦想!”
“梦想?”源嗤笑一声,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讥诮,“梦想往往照不进现实的光。你以为三代目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退位’?真的是因为年老体衰,心力交瘁?”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自来也:“战争刚刚结束,村子内部矛盾重重,经济凋敝,人心浮动。这个时候,需要一个象征,一个英雄,来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凝聚人心,同时也是为了承担战后可能出现的各种烂摊子。水门,这个‘金色闪光’,这个结束战争的英雄,就是最完美的人选。三代目此举,名为退位,实为……金蝉脱壳,将最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自己转入幕后。”
自来也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的老师辩驳几句,却发现源说的……竟让他无法反驳。以他对猿飞日斩的了解,那位看似慈祥的老师,在政治手腕上绝非庸碌之辈。
源没有停歇,继续剖析,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水门有什么?他有实力,有战功,有声望,但他没有自己的政治根基,在高层没有铁杆的支持者,他太年轻,也太……单纯。这样的人坐上火影之位,在那些深耕木叶数十年的老狐狸眼中,简直就是最理想的傀儡。”
“傀儡?”自来也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然呢?”源反问道,“三代目退居幕后,但他依旧牢牢掌握着暗部的实际控制权,那是他经营多年的绝对力量。水户门炎和转寝小春这两位顾问,把持着财政和人事的命脉。水门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想要推行任何政策,能绕过他们吗?到时候,处处掣肘,举步维艰,他这个火影,说话能有多大分量?”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语气带着一丝预见性的嘲讽:“更不用说,还有团藏那条永远躲在阴影里的毒蛇!他手中的‘根’,会听从水门的号令吗?不会。他们只会成为悬在水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给他致命一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水门要面对的,是来自‘自己人’的、无休无止的算计和暗中的冷箭。”
源的目光再次落在自来也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神色:“这样的火影,当来何用?不过是个被架在火上烤的泥塑雕像,空有其名,难有其实。权力场的博弈,远比战场上的厮杀更加凶险和肮脏。以水门那阳光正直的性格,他能玩得转吗?恐怕到时候,非但不能实现抱负,反而会身心俱疲,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当!”源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自来也彻底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眼神复杂。他不是傻子,只是平时懒得去思考这些蝇营狗苟的政治算计。但源将血淋淋的现实一层层剥开,摆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去正视。
他了解自己的老师猿飞日斩,那位有着“忍术教授”之称的三代火影,在维护村子稳定和平衡各方势力上,确实有着高超的手腕,有时甚至不介意使用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方法。他也了解团藏的阴狠毒辣。源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木叶权力核心的真相。
“……你说得,或许有道理。”良久,自来也才沙哑着开口,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这些肮脏的东西,确实不适合水门那小子。”
他何尝不知道,那个拥有一头灿烂金发、梦想着成为火影保护村子的弟子,内心是多么纯粹和阳光。那样的水门,真的能在那潭深不见底的政治浑水中保持本心,并且游刃有余吗?
“所以,”源看着自来也,语气缓和了一些,“去劝劝他吧。放弃这个火影之位,未必是坏事。以他的实力和声望,逍遥自在,专注修炼和培养后辈,或许能活得更轻松,也更长久。”
然而,自来也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充满了无奈。
“没用的,源。”他叹了口气,“我了解水门,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成为火影,守护木叶,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是刻进他骨子里的信念。那不是权力欲,而是一种责任感和理想。你现在去告诉他,前面是个火坑,为了他好,别跳了……他只会微笑着对你说,‘即便如此,那也是我的选择,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自来也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骄傲,有担忧,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啊……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的命运,或许从他立志成为火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源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也释然地笑了笑。
“也罢。”他重新端起茶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超然,“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 既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便由他去吧。”
他早已尝试过提醒,尽到了作为“旁观者”的一点心意。至于当事人如何抉择,那便是其自身的因果了。
“来来来,不说这些扫兴的了!”自来也似乎也想通了,猛地坐直身体,再次抓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大杯,“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呵,这才像你。”源轻笑一声,也举起了茶杯。
两人再次对饮,只是这一次,那酒液中,似乎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命运的苦涩。忘忧居的顶层,依旧安逸奢华,但对话中揭示的残酷现实,却如同窗外悄然弥漫的夜色,深沉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