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来了。” “我等你……好久了。”
周倩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老朋友叙旧般的熟稔笑意，从二楼昏暗的窗口落下，像冰冷的蛛丝，缠绕住楼下苏念薇的脖颈，让她瞬间呼吸困难，血液冻结。
她抬起头，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对上周倩那双在黑暗中空洞得发亮、却又燃烧着某种偏执狂热的眼睛。那张曾经明媚靓丽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和扭曲，嘴角那个僵硬的、拉开的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她果然在这里！而且，她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来！
念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恐惧像潮水般灭顶而来，几乎要让她转身逃跑。但一想到医院里江屿沉默的脸、那道抓痕、那个唇印，以及他可能承受的更多不为人知的折磨，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勇气又强行压下了恐惧。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仰头看着窗口那个幽灵般的身影，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冷静：
“周倩学姐？我是苏念薇。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谈？”周倩歪了歪头，动作像个天真又残忍的孩子，脸上的笑容扩大，却更加诡异，“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谈你怎么抢走他的？谈他怎么为了你，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怨毒和嫉恨，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念薇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因为江屿！她的猜想被证实了。
“学姐，你误会了！我和江屿只是……”念薇试图解释，尽管知道可能徒劳。
“只是同学？只是朋友？”周倩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嘲讽，“骗鬼呢！我眼睛没瞎！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你的眼神！他护着你的样子！他甚至为了你，把自己搞成那副废人模样！”
她激动起来，半个身子探出窗口，手指死死抠着窗棂，目光像毒针一样射向念薇：“他本来应该是我的！站在他身边的人应该是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凭什么轻而易举就得到我求而不得的一切？！”
她的指控疯狂而扭曲，充满了自我臆想的偏执。念薇看着她几乎癫狂的状态，心里明白，任何理性的解释在此刻都是苍白的。
“所以……”念薇深吸一口气，放弃了辩解，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她，“那些匿名信？那个袭击？还有医院里那些……恐吓的东西……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周倩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们不是很有本事吗？去查啊！”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态度，更让人愤怒。
“你到底想怎么样？！”念薇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愤怒和恐惧交织，“你把他害得还不够惨吗？他的腿可能再也打不了球了！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样？！”周倩猛地收住笑声，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打不了球更好！他就不能再到处招蜂引蝶！他就只能乖乖待着！只能属于我一个人！就算他瘸了！废了！我也要！”
这极端而恐怖的占有欲让念薇浑身发冷，如坠冰窟。这是一个彻底陷入自我妄想、无法用常理沟通的人！
“你疯了……”念薇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我是疯了！”周倩尖叫起来，情绪彻底失控，“我是被他逼疯的！被你们逼疯的！我那么爱他！我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可他呢？！他眼里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眼神变得狂乱而悲伤，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恨取代：“既然我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尤其是你！苏念薇！我要毁了你！我要让你也尝尝痛苦的滋味！我要让他看着你痛苦！让他后悔！”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杖重重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一个嘶哑焦急的呼喊：
“苏念薇！”
是江屿！
他竟然拖着打着厚重支具的伤腿，一路追到了这里！
念薇猛地回头，看到江屿正拄着拐杖，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极其艰难却又无比迅速地朝着这边挪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形因为疼痛和急切而摇摇欲坠，但他依旧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的腿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奔波！
“江屿！你别过来！你的腿！”念薇失声惊呼，心瞬间揪紧，想要跑过去扶他。
“闭嘴！站在那里别动！”江屿却朝着她厉声吼道，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怒，目光死死地盯住二楼窗口那个疯狂的身影。
周倩也看到了江屿。她的表情在瞬间发生了极其复杂的变化——先是闪过一丝痴迷和狂喜，仿佛看到了渴望已久的珍宝，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恨和扭曲的嫉妒所覆盖，最后定格在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容上。
“阿屿……你来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却又带着毛骨悚然的黏腻感，“你终于来看我了……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你不是来找她的，对不对？”
江屿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话。他艰难地挪到铁门前，用身体将念薇护在身后，尽管他自己站都站不稳。他抬起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刺向周倩，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疼痛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周倩！是你！果然是你！你想干什么？！冲我来！放开她！”
听到江屿如此冰冷绝情、且完全维护念薇的话语，周倩脸上那点虚假的温柔瞬间粉碎，扭曲成了彻底的疯狂和恶毒！
“冲你来？我当然要冲你来！”她尖声大笑起来，声音刺耳，“但我更要冲她来！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看着你在乎的人是怎么因为你而痛苦的！”
她猛地从窗口缩了回去。
江屿脸色骤变，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疯狂地用拐杖砸着铁门，嘶吼道：“周倩！你出来！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铁门纹丝不动。
几秒钟后，周倩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口。她的手里，竟然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大半瓶不明液体！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疯狂而决绝的笑容！
“阿屿……”她看着楼下惊慌的两人，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更加可怕，“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要保护她吗？”
“那我今天就让你永远记住……是因为你……她才变成这样的！”
说着，她猛地拔掉了玻璃瓶的塞子，手臂高高扬起——
“不要！！！”
江屿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猛地扔掉拐杖，用尽全身力气转身，将吓得僵在原地的念薇死死地、整个地护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对着窗口！同时拼命地想将她往旁边带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周倩的手臂即将挥下的刹那——
“砰！”的一声巨响！
老楼那扇本就不是很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三四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猎豹般迅猛冲入院内！
“警察！不许动！”
“放下手里的东西！”
几声威严的厉喝同时响起！几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聚焦在二楼的周倩身上！
警察？！他们怎么来了？！
周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了。
就在她愣神的这零点几秒，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警察已经凭借惊人的速度和身手，借助院子里堆放的一些杂物，敏捷地攀上了一楼窗沿，猛地向上探身，一把精准地扣住了周倩那只拿着玻璃瓶的手腕！
“啊！”周倩发出一声尖叫，拼命挣扎！
玻璃瓶脱手而出，从空中坠落——
“啪嚓！”
瓶子摔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瞬间碎裂！里面的液体四溅开来，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强酸腐蚀性气味！
地面被溅到的地方，立刻冒起滋滋的白烟！
是硫酸？！
念薇的瞳孔骤然缩紧，后怕得浑身瘫软！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到……如果不是江屿……
江屿也看到了那冒起的白烟，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抱着念薇的手臂收得更紧，身体因为后怕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着。
楼上的挣扎和尖叫声很快停止了。周倩被两个警察牢牢制住，铐上了手铐。她不再哭喊，也不再笑，只是用一种极度怨恨、仿佛要噬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空洞地瞪着楼下相拥的两人。
一场可怕的危机，终于在最后关头被化解。
警察开始清理现场，采集证据，并将彻底崩溃、陷入沉默的周倩带离。
直到周倩被押上警车，念薇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江屿的手臂依旧牢牢地箍着她，支撑着她，但他自己的情况也更糟，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因为忍痛而毫无血色，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她身上。
“你的腿……”念薇反应过来，惊慌地想要查看他的伤腿。
“别动……”江屿的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让我……抱一会儿。”
他就这样，在惊魂初定的夜色里，在警灯闪烁的光影下，不顾周围还有警察，不顾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死死地将她拥在怀里。他的怀抱冰冷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无比强大的力量。
念薇没有再动，安静地待在他怀里，听着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所有的恐惧、委屈、猜疑，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安放的港湾。
过了好一会儿，江屿才稍微松开她一点，但手臂依旧环着她的肩膀，支撑着彼此。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里面充满了后怕、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对不起……”他哑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是我……连累了你。”
念薇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自己跑来……差点……”
“是我混蛋。”江屿打断她，眼神痛苦，“我早就该想到是她……我认出那道抓痕的力度和位置……很像她以前……激动时抓人的习惯……还有……”他顿了顿，脸上掠过极度的厌恶和屈辱，“医院里那次……我麻药没过……有点模糊的印象……觉得有人碰我的腿……但我以为是幻觉……或者护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责：“我不敢确定……也更怕……怕把她逼急了，她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怕会牵扯到你……没想到……”
原来是这样。他所有的隐瞒和沉默，背后竟然是如此沉重而复杂的顾虑和……对她安全的担忧。
念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酸涩又滚烫。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的眼神，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咙里，最终只是用力地回握住他冰凉的手。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以后……我们一起面对。”
江屿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最终重重点了点头，将她更紧地揽入怀中。
老巷恢复了寂静，只有警灯无声地旋转。
负责带队的老警官走了过来，脸色严肃中带着一丝放松：“幸好我们监控到苏念薇同学的行踪路线异常，又接到她朋友（赵婷）的报警电话，及时赶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叹了口气，“先回局里做详细笔录吧。江屿同学，你的腿必须立刻回医院检查！”
江屿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警察拿着一个证物袋匆匆走过来，递给老警官：“头儿，在楼上房间搜到的。藏在床底下一个带锁的盒子里。”
证物袋里，是一部老旧的智能手机，还有几本写满了字的、看起来像是日记的笔记本。
老警官接过证物袋，目光落在其中一本摊开的日记页面上。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震惊！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被押上警车、神情麻木的周倩，又缓缓地、极其沉重地转向江屿和苏念薇，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上面记录的东西……远不止这次的袭击和恐吓。”
“根据日记里的内容……一个多月前，导致江屿同学韧带严重拉伤的那场篮球练习赛上的‘意外’……”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石破天惊：
“可能……也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