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挚友”的、看似关切实则暗藏机锋的信息,像最后一块拼图,彻底坐实了江屿心中那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
所有的怀疑、猜测、碎片化的线索,在这一刻汇聚成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图像。
陈远。
真的是他。
这个一起打球、一起胡闹、无数次在他最低谷时陪在身边、甚至刚才还帮他查了关键信息的“兄弟”,竟然就是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处心积虑要毁掉他一切的“影子”!
一股混杂着震怒、背叛、恶心和巨大荒谬感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江屿的全身。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骨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冰冷的机身捏碎。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却照不进他骤然变得幽深冰冷的眼底。
他死死盯着那张偷拍的、念薇独自垂泪的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不是因为嫉妒或误会,而是因为愤怒——愤怒于陈远竟然用念薇的脆弱作为挑衅的工具,愤怒于自己竟然被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间!
决不能让他得逞!
更不能让他察觉他们已经看穿!
江屿猛地闭上眼,深吸了好几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强行将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怒和质问压了下去。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可怕的平静。
他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的语气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烦躁和无奈,完美契合一个因感情问题而心烦意乱的少年形象:
【谢了,远哥。别提了,烦。她就是钻牛角尖,觉得谁都想害她,根本听不进劝。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回头再说,我先去练球了。】
发送成功。
演戏,开始了。
信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立刻收到回复。
这反而更显得可疑。以陈远平日“八卦热心”的性格,本该立刻追问或安慰才对。这种沉默,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观察和评估。
江屿不再等待,他立刻将陈远可能就是“影子”的惊人发现和所有证据链,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借用念薇母亲的手机)完整汇报给了老警官。
老警官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显然也被这个结论震惊了。但丰富的经验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情况我知道了。证据链虽然间接,但指向性很强。你们做得很好,保持冷静,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他的技术能力和潜在的危险性可能远超预估。我们会立刻调整侦查方向,对他进行全方位秘密调查和布控。你们继续按计划行事,注意安全!”
有了警方兜底,江屿的心稍稍安定,但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
他朝着陈远信息里提到的那个小花园走去。他知道,念薇在那里独自落泪,一半是演戏,一半……或许也是连日来巨大压力的真实宣泄。
他走到花园入口,果然看到念薇独自坐在最里面的长椅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孤单又脆弱。
江屿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念薇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用眼神询问他——安全吗?他信了吗?
江屿看着她这副样子,什么演戏、什么计划瞬间都被抛到了脑后。他伸出手,不是做戏,而是发自内心地、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脸颊的泪痕,声音低哑而坚定:“别怕。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他的指尖温热,动作带着一种笨拙却珍重的温柔。
念薇怔住了,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和话语里的力量,一直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眼泪掉得更凶,却不再是恐惧和委屈,而是一种终于被理解、被接纳的宣泄。
江屿没有再多说,只是静静地蹲在她面前,帮她擦着眼泪,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保护欲的眼神看着她。
这一刻,无需言语。所有的怀疑、试探、挣扎都在目光交汇中消融,只剩下并肩作战的默契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信了吗?”良久,念薇才稳住情绪,哑声问。
“暂时应该信了。”江屿低声道,将陈远的信息和自己的回复告诉她,“警方已经知道了,正在秘密调查。我们接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念薇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两人瞬间警惕起来。
念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是……他。”
发件人:陈远。
内容:【屿哥说你心情不好,在小花园?没事吧?需要我来陪你吗?还是……需要我帮你‘开导’一下屿哥?他那个驴脾气,就得用点特殊手段治治。比如,让他也尝尝失去重要东西的滋味?】
这条信息,带着一种试探性的、仿佛玩笑般的恶毒,更像是一种进一步的蛊惑和拉拢,试图将念薇也拖入他的阵营,或者至少,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江屿看着这条信息,眼神冰冷至极。
念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向江屿,用眼神询问如何回复。
江屿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凑近念薇,压低声音,快速而清晰地口述了回复的内容。
念薇依言打字,手指微微颤抖,却努力保持平稳:
【谢谢远哥。不用了。我就是有点累。】 【至于他……算了,我不想再提了。也许你说得对,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条回复,既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又留下了一丝模糊的认同和怨愤,恰到好处。
信息发送成功。
这次,对方几乎是秒回:
【嗯,你好好休息。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站你这边。】
看似温暖的承诺,却让人遍体生寒。
(合)
接下来的几天,一场精心策划的“冷战”大戏在校园里全面上演。
江屿和念薇将“决裂”进行到底。不仅在公开场合互不理睬,江屿甚至开始“接受”陈远的“安慰”和“陪伴”,一起打球、吃饭,听他“痛心疾首”地分析念薇的“不可理喻”,偶尔还会附和几句,表现得像个被女朋友无理取闹伤透心的直男。
念薇则表现得更加“消沉”和“孤僻”,时常一个人呆着,偶尔和林小雨倾诉时,也会流露出对江屿的“失望”和对陈远“理解”的感激。
陈远似乎很享受这种局面。他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两人之间,扮演着完美的“知心朋友”角色,眼神深处那抹隐藏的得意和掌控欲,在江屿有意无意的“配合”下,偶尔会泄露出一丝痕迹。
警方那边的秘密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通过技术回溯,基本确定了冒充女生的指令来源与陈远常用的一个虚拟Ip地址高度重合;对他家庭背景的深入调查也显示,其父所在研究所的项目确实涉及高精度信号操控领域,陈远很可能通过特殊渠道接触并掌握了相关知识。
收网的证据正在一点点积累。
这天放学,陈远勾着江屿的肩膀,状似无意地提议:“屿哥,看你最近闷得慌,明天周末,哥几个去郊外新开的那个真人cS场地玩玩?痛痛快快出一身汗,什么烦恼都忘了!叫上胖子他们?”
江屿心中警铃大作!密闭场地?对抗性游戏?电子设备?这简直是对方下手的最佳环境!
他脸上却露出意动的表情,爽快答应:“行啊!早就想去了!叫上大伙!”
答应下来的同时,他藏在口袋里的手,快速用备用手机给念薇发了预设好的警示短信。
晚上,江屿和念薇借着“吵架”后的第一次“被迫沟通”(由林小雨撮合)的机会,在绝对安全的警方监控点见了面。
“cS战场绝对是个陷阱。”江屿语气凝重,“他肯定会利用那里的环境和设备做点什么。”
“那你还要去?”念薇急切道。
“必须去。”江屿眼神锐利,“这是让他彻底暴露的最好机会!警方也会提前布控。我们需要将计就计,演好最后一场戏。”
他看向念薇,目光深沉而坚定:“念薇,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一个……可能会有点危险的忙。”
“你说。”念薇毫不犹豫。
江屿凑近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计划的关键一环,需要念薇在特定时间,出现在特定地点,执行一个至关重要的动作。
念薇认真地听着,眼神从最初的紧张,逐渐变为无比的坚定。
“好。”她重重点头,没有丝毫退缩,“我会做到。”
江屿看着她清澈坚定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和歉疚。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温度交融。
“小心。”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重的字。
“你也是。”念薇回握住他,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江屿的备用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新信息来自【陈远】。
内容是关于明天cS活动的最终安排和集合时间。
但在信息的最后,看似随意地附加了一句:
【对了,念薇明天也一起去散散心吧?小雨也来。人多热闹。】 【放心,有我看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她。】
这句看似体贴的“邀请”,却像一条毒蛇的信子,闪烁着冰冷的、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将念薇,也明目张胆地列为了目标。
明天的cS战场,注定不会只是一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