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纺集团的陆子谦,如同脱胎换骨。医院里短暂的休整和保险箱中获取的惊人秘密,洗去了他连日奔波的疲惫与惊惶,沉淀下来的是更加冷峻的坚毅和一种洞悉迷雾后的清醒。他知道,与“信天翁”及其背后“彼岸花”乃至“理事会”的较量,已经从暗处的追杀与窃密,转向了更深层次的、关乎技术路线与国家安全的阵地战。
他没有召开大规模会议,而是将顺子、伊万诺夫、胡工等最核心的几人召集到了那间经过加固、并重新检查过确保绝对安全的“安全核心区”。厚重的隔音门关闭,将外界的喧嚣与潜在的危险彻底隔绝。
没有寒暄,陆子谦直接将那个从银行保险箱取出的帆布包放在桌上,取出了里面的黑色笔记本和那摞厚厚的文件。他没有提及信的详细内容和林国栋的往事,那过于沉重,也涉及更高层面的机密。他只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这些资料的来源——来自一位牺牲的同志,指向共同的敌人,并对“织网计划”至关重要。
“老伊万,胡工,重点是这个笔记本。”陆子谦将笔记本推到两位技术核心面前,“里面记录了一种代号‘零晶’的特殊材料的部分特性数据和理论推测,与我们正在攻关的特种纤维波导技术,可能存在深层次的关联,甚至同源。仔细研究,看能否逆向推导出一些关键参数,或者避开对方可能熟知的技术陷阱,找到我们独有的优化路径。”
伊万诺夫迫不及待地翻开笔记本,那双蓝色的眼睛瞬间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据吸引,发出兴奋的低呼:“上帝……这思路……太奇妙了!这完全是从另一个维度诠释了电磁谐振!陆,这资料太宝贵了!”胡工也凑过去,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深思和震撼的表情。
“顺子,”陆子谦又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指了指那摞文件,“这些,是对方在境内部分潜伏网络和资金渠道的信息。你牵头,配合钟处长那边派来的专业同志,成立一个内部清查与反制小组。目的有两个:第一,彻底肃清集团内部可能残存的、或被对方渗透的隐患,确保研发环境绝对干净;第二,研究这些资金往来模式,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必要时,可以在商业和资本层面,对已知的对方关联实体进行精准反击和切割。”
顺子拿起一份文件快速翻看,面色凝重地点头:“明白,谦儿哥。这帮王八蛋,明的不行来暗的,这次非得把他们伸过来的爪子一根根剁掉!”
布置完核心任务,陆子谦走到窗前,望着楼下正在修复爆炸痕迹、但依旧井然有序生产的厂区,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信天翁’的这次袭击,虽然凶险,但也暴露了他们的焦躁和底牌。他们越是不惜代价,越是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我们的技术是真正具有战略价值的。接下来,我们的节奏要更快!”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第一, ‘织网计划’原型纤维的稳定性和规模化制备工艺攻关,优先级提到最高!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可以实际测试的样品!第二,基于老伊万和胡工对笔记本的研究成果,立刻启动‘织网2.0’的前期预研,目标是实现更强的功能集成和抗干扰能力。第三,集团所有对外合作、技术出口、乃至原材料采购,全部启用新的、更严格的保密和审查流程,由顺子的小组负责监督。”
他的指令清晰而果断,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的决绝和远见。众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同于以往商业开拓时的气场,那是一种背负着更多东西、决心破釜沉舟的领导者气质。
“放心吧,谦儿哥(陆总)!”几人异口同声,眼中燃烧着战意。
接下来的日子,清纺集团这艘巨轮,在经历了风暴洗礼后,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开足了马力,以一种近乎燃烧的姿态,向着更深邃的技术海洋驶去。研发中心的灯光常常彻夜不熄,伊万诺夫和胡工带着团队,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对着那本来自牺牲者的笔记本,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推演和实验。顺子领导的内部小组,如同最精密的筛子,配合着钟处长派来的专业人员,对集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涉及核心机密的人员进行了缜密的复核,清除了几个隐藏极深、尚未被激活的“暗桩”。
与此同时,根据文件提供的线索,钟处长那边也展开了雷霆行动,多个隐藏在商贸、文化交流掩护下的“彼岸花”据点被连根拔起,几条秘密资金渠道被冻结切断。虽然未能直接抓到“信天翁”,但无疑斩断了他不少触手,使其在国内的行动能力大为受限。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织网计划”原型纤维第三次稳定性测试取得突破性进展,整个团队都沉浸在短暂喜悦中的傍晚,陆子谦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电话是钟处长打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子谦,我们刚刚收到通过特殊渠道转来的一条模糊信息,来源无法完全确认,但指向性很高。”钟处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信息提到,‘信天翁’在撤离前,似乎启动了一个代号‘回响’的应急预案。这个预案的具体内容不详,但可能与……可能与他在亚太地区经营的另一条隐藏极深的、非传统情报线路有关。”
“非传统情报线路?”陆子谦眉头紧锁。
“嗯。不同于他之前利用商业、学术掩护的方式,这条线路可能更加……非正规,甚至与一些游离于主流视野之外的灰色地带人物或组织有关。”钟处长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我们怀疑,他可能动用了某些……‘江湖’层面的力量。”
江湖?
陆子谦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一紧。这个久违的词,触动了他灵魂深处属于上海滩“老克勒”的那根弦。
钟处长继续说道:“我们知道你早年……经历特殊,对这方面可能比我们更有嗅觉。提醒你,还有你身边的人,近期务必格外小心。对方在正面战场受挫,很可能会尝试从一些我们常规防御相对薄弱的方向入手。‘回响’……这个代号,让人不安。”
挂断电话,陆子谦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城市的灯火温暖而平静,但他却感到一股潜藏在繁华之下的暗流正在涌动。
“信天翁”竟然开始动用“江湖”力量?“回响”……这究竟会是什么?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再次拿出了父亲那枚褪色的帽徽和母亲那块温润的玉佩。冰凉的金属和温润的玉石在掌心形成奇特的触感。
父亲面对的是枪林弹雨,是国境线上的生死较量。而他自己,如今不仅要面对高精尖的技术暗战,似乎还要再次直面那些他曾熟悉的、隐藏在规则阴影下的魑魅魍魉。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推门进来的是顺子,他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情,手里拿着一张看起来颇为古旧、边缘甚至有些毛糙的名帖。
“谦儿哥,楼下前台刚收到这个,指明要转交给你。”顺子将名帖递过来,“送东西的是个半大孩子,扔下就跑了,没看清长相。”
陆子谦接过名帖。名帖是暗红色的底,材质似纸非纸,似帛非帛,上面用一种古朴遒劲的笔法,写着两个墨黑的大字:
拜山。
落款处,没有姓名,只印着一个模糊的、仿佛被水浸过的墨色葫芦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