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证?”
逆着车灯的光晕,风衣男子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融于夜色的雕塑。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远处城市隐约的喧嚣和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陆子谦背靠着湿冷的墙壁,后背的伤口因紧张而阵阵抽痛,但他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眼神锐利如鹰,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就像一头落入陷阱、伤痕累累却仍不肯屈服的困兽,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都会引发他全力的反击。
风衣男子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极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赞赏,又像是无奈。他终于动了,右手缓缓抬起,伸向自己风衣的内侧口袋。
陆子谦的肌肉瞬间绷紧,全身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然而,对方掏出的并非武器,而是一个扁平的、深蓝色的证件夹。他没有走近,而是手腕一抖,将那证件夹精准地甩向陆子谦脚前的地面。
“自己看。”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陆子谦没有立刻弯腰,目光先死死锁定在风衣男子身上,确认他没有后续动作,才极其谨慎地、保持着半蹲的防御姿态,用左手快速捡起了那个证件夹。
入手是皮质特有的微凉和细腻感。他打开,借着巷口车灯漫射过来的微弱光芒,看清了里面的内容——一份制作精良的工作证,隶属部门是一个他略有耳闻、权限极高的保密单位,职位栏是“特别调查员”,姓名:江瀚。照片上正是眼前这个男子,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工作证本身似乎没有问题,防伪标记也齐全。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信天翁”和“彼岸花”的能量,伪造这样一份证件并非难事。
“一个证件,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陆子谦将证件夹合上,却没有扔回去,依旧紧握在手中,声音沙哑而冰冷,“钟处长知道‘织网计划’核心实验室第一次成功制备出原型纤维的具体日期和催化剂批次编号吗?”
这是一个极其细节的问题,只有极少数核心参与者才知道,甚至连顺子都可能记不清全部准确数字。这是他临时能想到的、验证对方是否真的来自钟处长一方的关键。
风衣男子——江瀚,对于这个突兀的问题似乎并不意外。他几乎没有思考,立刻报出了一串精确到年月日时分的时间,以及一个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复杂编号,分毫不差。
陆子谦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这还不够!
“林小雨父亲林栋牺牲前,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什么?”他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更加私密,涉及他与林栋之间不为人知的过往。
江瀚沉默了一下,这次他似乎需要回忆,但时间很短。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夜色,落在陆子谦脸上,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半块大洋。”
陆子谦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那是在林栋最后一次出危险任务前,塞给他的,说是留着应急,还开玩笑说“上面有我的记号,下辈子凭这个相认”。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钟处长!林栋牺牲后,那半块大洋他一直贴身珍藏,视若性命!
他怎么会知道?!
看着陆子谦剧烈变化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江瀚这才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从车灯刺眼的光晕边缘走入相对清晰的阴影里。他的脸在昏暗光线下轮廓分明,眼神深邃。
“林栋同志牺牲前,是我们这条线上最优秀的侦察员之一。那半块大洋,是他和自己唯一的联络人约定的最高等级紧急识别信号。”江瀚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把它留给你,意味着在最后关头,他选择将他未能完成的任务和他最深的信任,一并托付给了你。”
陆子谦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尖发酸,眼前有些模糊。林栋……原来你……
“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陆子谦同志?”江瀚看着他,伸出了手,“时间紧迫,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林小雨同志已经被我们另一组人成功解救,目前处于绝对安全状态。”
小雨安全了!这个消息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陆子谦心中积压的部分冰寒和沉重。他不再犹豫,将证件递还给江瀚,深吸一口气,迈步向他走去。
然而,就在他靠近轿车,江瀚为他拉开车后门的瞬间,陆子谦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在轿车副驾驶一侧的后视镜里,极其短暂地反射出了远处某栋居民楼楼顶,一个细微的、一闪即逝的反光点!
那是……望远镜或者狙击镜的镜片反光?!
有埋伏?!
陆子谦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刚刚打开车门的江瀚狠狠撞开!
“小心!有狙击手!”
“砰!”
几乎在他吼声发出的同时,一声沉闷而特殊的枪响划破了夜空!子弹并非射向他们,而是精准地打在了轿车前轮的轮胎上!
“噗——”轮胎瞬间瘪了下去,车身猛地一沉!
“妈的!”江瀚被陆子谦撞得一个趔趄,反应却是极快,低骂一声的同时,身体已经借助惯性滚到了车头引擎盖侧后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造型紧凑的手枪,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捕食的猎豹,锐利地扫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不是冲人,是阻截!”江瀚快速判断,声音冷冽,“对方不想直接杀我们,是想困住我们!”
陆子谦也翻滚到车尾另一侧,靠着车轮作为掩体,心脏狂跳。是谁?是“信天翁”的人?还是那个内部“钉子”安排的后续手段?他们刚刚摆脱一个陷阱,又立刻落入了另一个?
远处的楼顶,反光点已经消失,狙击手一击得手,似乎已经撤离。
但危机并未解除。轮胎被打爆,这辆车无法使用了。而且,枪声很可能已经惊动了附近的人,包括……真正的警察,或者对方更多的同伙。
“不能留在这里!”江瀚当机立断,对着陆子谦低喝道,“跟我来!走这边!”
他指的是与轿车朝向相反的一条更窄、更黑暗的岔巷。
陆子谦没有任何犹豫,此刻他除了选择相信这个能说出半块大洋的江瀚,已无他路。他忍着伤痛,迅速起身,紧跟江瀚,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那个狭窄的岔巷入口。
巷子深处,黑暗如同浓墨般化不开。江瀚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脚步迅捷而无声。陆子谦紧跟其后,耳中听着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心中却充满了更多的疑问。
江瀚到底是谁?他为什么对林栋的往事如此了解?那个狙击手,目标真的只是阻截吗?还有,小雨……她真的安全了吗?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条长巷,到达另一端出口时,跑在前面的江瀚却猛地停下了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陆子谦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前方巷口外,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低沉怠速的声音,以及……不止一个人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江瀚缓缓后退半步,将身体紧贴在墙壁的阴影里,侧头对陆子谦做了一个“包围”的手势,眼神凝重如铁。
他们的前方,似乎也被人堵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