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沙漏,在无声中飞速流逝。距离那个最后的电话,只剩下不到二十小时。陆子谦没有片刻耽搁,将集团事务紧急交代给伊万诺夫和胡工暂代,带着顺子和两名最精干的随行人员,连夜登上了南下的航班。
飞机舷窗外,大地从北方的萧瑟逐渐过渡到南国的葱郁。陆子谦毫无睡意,手中紧紧攥着母亲留下的那张字迹模糊的海南明信片,寄出地址是“琼崖县椰林镇”,落款只有一个潦草的“萍”字。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与母亲过去、与南洋可能存在的唯一直接联系。
与此同时,在清州,一场更高层级的部署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钟处长在接到陆子谦的紧急通报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向上级汇报。一个由多部门联合组成的专案组迅速成立,围绕“三合兴”、“商会”的渗透活动、张弛涉嫌经济犯罪及可能涉及的绑架威胁案,展开了全面调查。一张更大的法网,开始悄然撒向隐藏的敌人。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海口。湿热的空气裹挟着椰香扑面而来,与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陆子谦一行人没有停留,立刻租了一辆越野车,直奔偏远的琼崖县椰林镇。
路途颠簸,越是接近目的地,陆子谦的心就揪得越紧。那个“萍”是谁?母亲为何与她有联系?这里是否能找到关于那个被带走的小女孩的线索?
椰林镇名副其实,镇子不大,被茂密的椰林环绕,显得宁静而闭塞。按照明信片上的模糊地址,他们找到了一处位于镇子边缘、几乎被疯长的植物掩盖的老旧院落。木门紧闭,锈迹斑斑,似乎久无人居。
顺子上前敲门,许久都无人应答。
“谦儿哥,好像没人。”顺子回头道。
陆子谦打量着这处院落,目光落在门楣上一个几乎被风雨侵蚀殆尽的模糊图案上——那似乎是一个简化了的船锚标记。他心中一动,想起了母亲遗物中似乎也有一个类似的胸针。
“想办法进去看看。”陆子谦沉声道。
一名随行人员熟练地撬开了老旧的锁具。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丛生,三间低矮的瓦房破败不堪。
他们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正屋里只有一些破烂的家具,布满厚厚的灰尘。左侧的厢房似乎是卧室,除了一张摇摇欲坠的木床,空无一物。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时,顺子在厨房灶台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
“有东西!”顺子低呼。
陆子谦接过铁盒,入手沉甸甸的。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封泛黄的信件、一张黑白合影,以及一小块用红绳系着的、温润剔透的翡翠玉佩。
他首先拿起那张合影。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子的半身像,背景就是这处院落。左边那个温婉秀丽的女子,正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模样!而右边那个剪着短发、眉眼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想必就是“萍”。两人紧紧依偎,笑容灿烂。
陆子谦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明媚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些信件。信纸已经脆化,字迹是娟秀的繁体字,是母亲写给“萍姐”的。从断断续续的信件中,一个被尘封的故事逐渐浮现——
母亲原名林婉如,与这个叫“阿萍”的女子是童年挚友,情同姐妹。信中透露,阿萍早年似乎与一个“跑船”的南洋华侨有过一段情,并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后来那华侨一去不返,音讯全无。母亲在信里不断安慰阿萍,并提到自己婚后也曾帮助阿萍照顾过那个小女孩一段时间,视如己出。但在某一封信的末尾,母亲的字迹变得凌乱而悲伤,提到“祸事”、“孩子被带走”、“阿萍不知所踪”…… 信件到此戛然而止。
陆子谦的心跳骤然加速!被带走的孩子!时间点似乎也与母亲那个“早夭”女儿的说法吻合!
他拿起那块翡翠玉佩,玉佩雕刻着精致的莲花图案,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林”字。这是母亲的东西!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谦儿哥,你看这个!”顺子从铁盒底层又抽出一张折叠的、材质不同的纸。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手绘的、极其简陋的地图,标注着椰林镇外一处叫做“望夫崖”的沿海地点,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若遇危难,可至崖下石洞暂避。勿念。萍。”
望夫崖!石洞!
这像是阿萍留给母亲的最后一条后路!
就在这时,陆子谦口袋里的另一部备用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钟处长的加密信息:“已锁定张弛位置,安全。‘商会’在境内部分关联账户被冻结,对方反应激烈。南洋方面反馈,‘龙叔’势力内讧加剧,但其继任者动作频繁,你处境极度危险,速归!”
陆子谦瞳孔一缩。官方已经动手了!对方狗急跳墙,留给他的时间更少了!
他必须立刻去那个“望夫崖”石洞看看!阿萍是否还活着?那里是否藏着更多关于那个被带走的小女孩,或者说,他那个可能存在的“外甥女”的线索?
“去望夫崖!”陆子谦当机立断。
一行人迅速离开废弃院落,按照手绘地图的指引,驾车冲向镇外的海岸线。
望夫崖位于一片未经开发的海岸,礁石嶙峋,风高浪急。他们沿着陡峭的小路下到崖底,在布满湿滑青苔的礁石群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个所谓的“石洞”。
终于,在一个被海浪半淹没的巨岩后面,他们发现了一个狭窄的入口。洞口被藤蔓遮掩,极其隐蔽。
顺子率先钻了进去,陆子谦紧随其后。洞内狭窄而深邃,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泥土的气息。借助手电的光柱,他们发现洞里竟然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简陋的石床、熄灭的篝火灰烬,甚至还有一些罐头食品的包装。
这里最近有人!
“谁在那里?!”顺子突然厉声喝道,手电光猛地射向洞穴深处的一个角落。
阴影里,一个蜷缩着的人影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陆子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步步靠近。手电光下,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凌乱的老妇人,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眼神浑浊而充满恐惧。
当陆子谦看清老妇人那依稀可辨的眉眼时,浑身剧震——尽管饱经风霜,苍老不堪,但那五官轮廓,与照片上那个英气的“阿萍”至少有六七分相似!
“阿萍……阿姨?”陆子谦试探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同时掏出了母亲的照片和那块玉佩。
老妇人浑浊的目光落在照片和玉佩上,先是茫然,随即瞳孔猛地放大,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发出嘶哑难辨的声音:“婉……婉如……?林……林家……玉佩……”
她认出来了!
“我是婉如的儿子,陆子谦!”陆子谦蹲下身,急切地问道,“阿萍阿姨,告诉我,当年被带走的孩子,是不是我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阿萍像是被触动了最痛苦的记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泪水从浑浊的眼睛里涌出,她死死抓住陆子谦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道:
“快……快走!他们……他们要找的不是技术……是……是那个孩子!她没死……她……她被你父亲……带走了……”
宛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陆子谦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孩子没死?被……父亲带走了?!
他的父亲,那个在他记忆中老实巴交、早逝的普通工人?!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