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启明一行离开后的几天,清纺联盟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与平静。但陆子谦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潮愈发汹涌。他让顺子加紧厂区安保,特别是夜间对实验室区域的巡逻,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同时,那份精心起草、看似优厚实则暗藏玄机的“合作意向书”,也通过正式渠道发往了吴启明留下的香港地址。
陆子谦并没有坐等对方的回应。他深知,面对“三合兴”这样的对手,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对方的仁慈或商业规则。他必须主动出击,织就一张更大的网。
这天下午,他特意去了市图书馆,借阅了几份近期南方,尤其是广东、福建沿海地区的报纸,又通过一些渠道,找到了一些内部发行的经济参考消息。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与“三合兴”或吴启明相关的蛛丝马迹。来自几十年后的信息筛选能力和对商业陷阱的直觉,让他像猎犬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
在一份南方某经济特区的内部通讯上,一则不起眼的短讯引起了他的注意:近期,特区有关部门注意到,有部分境外资本以投资合作为名,频繁接触内地拥有特定技术的企业,但其背景复杂,资金流向存疑,提醒相关单位在引进外资时注意甄别,确保核心技术安全。
虽然没有点名,但陆子谦几乎可以肯定,这指的就是“三合兴”之流的伎俩。他们将“糖衣炮弹”玩得炉火纯青,用合资、出口、外汇这些在八十年代初极具诱惑力的词汇,包裹着窃取技术、控制产业链的野心。
正当他凝神思考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伊万诺夫,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手里拿着一份刚刚出来的测试报告。
“陆厂长!成功了!新的气流引导部件测试数据完全达到预期,甚至超过了我们之前的理论估算!整机的运行效率和稳定性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以上!”伊万诺夫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将报告递给陆子谦,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仿佛是最动人的乐章。
陆子谦接过报告,仔细看着那显着提升的曲线,心中也是一阵激荡。这是突破性的进展,意味着新型纺机的研发成功了一大半!这不仅仅是清纺联盟的胜利,更是中国纺织工业在自主创新道路上迈出的坚实一步。
“太好了!伊万,辛苦了!还有技术科的所有同志,大家都立了大功!”陆子谦毫不吝啬地赞扬,“立刻准备下一步的总装和全面测试方案!我们要尽快拿出成熟的样机!”
“是!陆厂长!”伊万诺夫挺直了腰板,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他转身正要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回头说道:“陆厂长,最近……实验室外面盯着的人,好像多了些。有几个生面孔,在厂区外围转悠,还试图和下夜班的工人搭话,问些厂里的事情。”
陆子谦眼神一凝:“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三天。顺子队长也注意到了,加强了防范。”伊万诺夫答道。
“我知道了。你们专心搞技术,外面的这些事情,交给我和顺子。”陆子谦沉声道。
伊万诺夫离开后,陆子谦的心情并未因技术突破而完全放松。对手果然没有死心,明的合作谈判在进行,暗地里的窥探和渗透也一刻未停。那些在厂区外围转悠的生面孔,恐怕就是吴启明或者“三合兴”派来的探子,他们在寻找安保的漏洞,或者在物色可能被收买的内部人员。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张弛:“弛哥,那边有进展吗?”
电话那头的张弛声音压得很低:“子谦,摸到点边。那个吴启明,明面上是香港商人,但根子可能不在香港,而是在南洋。他身边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秘书,真名叫陈泰,背景不干净,早年好像在东南亚一带混过,身手不错,心思缜密,是吴启明的头号心腹和保镖。另外,你让我留意的那几个南方来的生面孔,和他们是一路的,现在住在清州宾馆,深居简出,但和本地几个有名的‘街溜子’接触过,估计是想找本地人当眼线或者干脏活。”
“南洋……陈泰……”陆子谦默默记下这些信息,“继续盯紧他们,特别是这个陈泰。另外,想办法给那几个‘街溜子’递个话,让他们知道,清纺联盟的饭碗,不是那么好砸的。”
放下电话,陆子谦走到窗前。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厂区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凝重。技术上的突破带来了曙光,但来自暗处的威胁却也如同这渐渐弥漫的夜色,悄然合围。
他想起旧时上海滩的一句老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今,他们不仅被贼惦记着,这贼还披着华丽的外衣,带着装满糖衣炮弹的礼盒,正准备登堂入室。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陆子谦收回目光,拿起听筒。
“喂,我是陆子谦。”
“陆厂长吗?我是省轻工厅办公室的小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而略显急促的声音,“刚刚接到通知,香港太平洋商贸公司的吴启明董事长,明天上午将再次抵达清州,他希望就合作意向书的内容,与您进行面对面的深入磋商。厅里领导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够展现出最大的诚意,争取把这个外资项目落地……”
陆子谦握着听筒,手指微微收紧。来得真快啊!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对着话筒平静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我们一定……好好准备,迎接吴董事长的再次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