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纺厂的冲天烈焰虽然已被扑灭,但它在“清纺集团”内部燃起的愤怒与警惕之火,却愈烧愈旺。陆子谦那番铿锵有力的讲话,暂时稳住了人心,但所有人都明白,若不能尽快揪出幕后黑手,恐慌和猜疑迟早会瓦解这来之不易的联盟。
刻有飞鸟图案的汽油壶,成了眼下最直接的线索。陆子谦将其交给顺子,动用了所有能用的灰色渠道,在清州及周边黑市、地下修理铺、劳改释放人员聚集地秘密探查,寻找这个图案的来源,或者近期购买、使用过类似汽油壶的生面孔。
与此同时,陆子谦并未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条线索。他再次拿起了那部红色保密电话,这一次,他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杨干部的号码。他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宝安威胁电话、阿杰的警告、陈记者的遇险,到三纺厂明确的纵火案以及那个诡异的飞鸟图案,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做了汇报。他重点强调了李正雄背后势力与指环组织、飞鸟标记可能存在的关联,及其对国内产业安全和历史技术遗产的严重威胁,并再次恳请上级对香港“永丰货仓”及顾科长的情况予以关注和介入。
他知道,仅凭自己和一腔热血,已难以应对这盘根错节、横跨两岸的危局,必须借助国家的力量。
放下电话,陆子谦感到肩上的重压似乎轻了一分,但眼前的危机并未解除。纵火案必须在公安系统介入前,自己这边先掌握更多主动,否则很容易被对手利用复杂程序拖延或误导。
他亲自去了医院,看望了仍在昏迷中的仓库值班员老王头。医生表示老王头是遭受了钝器重击,脑震荡严重,能否醒来、何时醒来都是未知数。这条线暂时也断了。
就在陆子谦感到线索再次陷入僵局时,顺子那边带来了突破性的消息。
“谦儿哥!有眉目了!”顺子风尘仆仆地赶回,眼中带着兴奋的血丝,“那个飞鸟图案,道上有个老家伙认出来了!说不是本地团伙的标记,像是……南边过来的人用的!”
“南边?”陆子谦眼神一凝。
“对!那老家伙说,前段时间有几个生面孔在城西的‘老猫’废品站晃悠过,出手挺大方,好像就是在打听咱们厂子和联盟的事!其中一个人,腰里就别着个类似的水壶!他们说话带点南边口音,不是咱们这片的!”
老猫废品站?陆子谦知道那个地方,处于城乡结合部,鱼龙混杂,确实是藏匿和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人呢?还能找到吗?”
“废了牛劲,找到一个当时在废品站打零工的混子,他说那几个人就出现了两三天,后来就不见了。不过他记得,其中一个人左手虎口有道挺深的疤,像被什么咬过似的。”顺子补充道。
虎口有疤!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外貌特征!
陆子谦立刻意识到,这伙人很可能就是纵火的直接执行者,而且是受雇从南边过来的专业人手,目的就是制造混乱,干完就走,难以追查。这符合李正雄背后势力一贯的狡猾和谨慎。
“继续查!顺着‘南边来的’、‘虎口有疤’这条线,看能不能摸到他们在清州的落脚点,或者是怎么来的,跟谁接触过!”陆子谦下令,同时嘱咐,“动作要更隐蔽,对方很警惕。”
仿佛是为了印证陆子谦的推断,就在顺子暗中追查“飞鸟”和“虎口疤”的同一时间,一场针对“清纺集团”的舆论风暴,开始在市井间悄然刮起。
流言变得更加具体和恶毒。有的说三纺厂大火是因为联盟强行推行不安全的新技术导致设备短路;有的说陆子谦为了个人政绩,不顾工人死活,盲目扩张导致管理混乱;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看到有联盟的内部人员在大火前鬼鬼祟祟地在仓库附近出现……
这些流言编织得真假难辨,极具煽动性。虽然陆子谦提前做了预案,组织了几篇正面文章在市报上进行反驳,但在口耳相传的民间舆论场中,辟谣的声音总是显得苍白无力。联盟内部,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有些摇摆的中层干部和普通工人中,开始出现了一些不安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陆子谦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压力。他知道,这是对手“舆论”攻势的全面发动,目的就是在公安正式调查结论出来前,彻底搞臭“清纺集团”和他人,从内部瓦解联盟的凝聚力。
就在他苦思如何更有效反击这股舆论妖风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进来的是脸色有些苍白的吴工。
“陆厂长,有……有点奇怪的事。”吴工手里拿着几张看似废旧的图纸。
“什么事?”陆子谦收敛心神问道。
“我们不是在各厂推行新技术标准吗?我这两天在检查二纺厂老档案室的技术资料,想看看有没有能借鉴的老工艺,结果发现……”吴工将图纸铺在桌上,指着一处角落,“这几张关于纺织机传动部件改进的旧图纸,上面有一些额外的、很细微的标注和计算,笔迹很新,不是当年留下的。而且……这计算思路,有点像我们之前那套德国设备改进方案的某个简化思路!”
陆子谦心中猛地一跳,立刻俯身仔细查看。果然,在那些泛黄的图纸空白处,用极细的铅笔写着一些公式和参数,若非吴工这种技术痴,根本不会注意。这笔迹陌生,计算内容却隐约指向了他们核心的技术方向!
有人偷偷进入过档案室?在研究,甚至可能是在窃取他们的技术思路?
“什么时候发现的?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陆子谦沉声问。
“就今天下午,我刚发现,还没告诉任何人。”吴工连忙道,“档案室平时管理不算太严,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内鬼?!陆子谦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对手的“分化”策略,难道已经渗透到了如此核心的技术部门?
他让吴工立刻悄悄核对所有能接触到档案室和技术资料的人员名单,尤其是近期行为异常或有可疑社交关系的人。同时,他下令暂时封锁老档案室,以整理清查为由,禁止任何人进入。
飞鸟图案、虎口疤痕、舆论风暴、技术资料被窥探……多条线索和攻击接踵而至,让陆子谦有种置身于巨大蛛网中心的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无形的丝线在收紧。
他走到办公室那幅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再次掠过清州,扫过宝安,最终死死盯住香港。所有的阴谋,似乎都源自那个方向。阿杰困在那里,陈记者在那里遇阻,顾科长身陷囹圄,李正雄的势力在那里盘踞……
“叮铃铃——”
桌上的内部电话再次响起,打断了陆子谦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听筒。
电话是门卫室打来的,值班人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陆厂长,门口有位女同志,说是从南边来的,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见您,她说是……是陈记者的朋友,姓苏。”
陈记者的朋友?从南边来?姓苏?
陆子谦的心骤然提了起来。陈记者刚刚遇险暂停联系,她的朋友就突然找上门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