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王猛家低矮的小屋里却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紧张气氛。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陆子谦冷静得近乎可怕的脸庞和王猛因兴奋与紧张而微微发红的眼睛。
“谦儿,都按你说的安排好了!”王猛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我找了五个绝对信得过的兄弟,都是以前一起在装卸队干过,手底下有把子力气又讲义气的!家伙也准备了,钢管、木棍,都藏在‘春晓’后面那条死胡同的垃圾堆里了。”
陆子谦点了点头,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缓缓划过,仿佛在勾勒明天的战场。“派出所那边呢?”
“也透了点风,没明说,就说最近可能有流氓在城南那边聚众闹事,时间地点都含糊了点,但足够引起他们注意了。”王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谦儿,你说……警察会来吗?”
“来不来不重要,有这个风声就够了。”陆子谦眼神深邃,“重要的是,要让对方觉得,我们毫无防备,而且是按照他们预想的剧本在走。”
他看向王猛,语气凝重:“猛子哥,记住,明天你的任务不是打架,是制造混乱,拖延时间,保护好自己和我们那些兄弟。一旦听到我发出的信号,或者看到警察的影子,立刻带人从后面那条死胡同撤,东西都不要了。”
“那你呢?”王猛急道。
“我自有办法。”陆子谦没有多说,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让王猛明白,最危险的任务,陆子谦留给了自己。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敲门声——三长两短。
王猛神色一凛,对陆子谦使了个眼色,示意是自己人,然后迅速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猛子,是我,建军。”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点京片子的声音。
张建军?他怎么来了?陆子谦和王猛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张建军是王猛认识的“大院子弟”,家境好,人脉广,算是他们朋友圈里层次比较高的人物,平时并不直接参与他们这些“底层”的谋划。
王猛打开门,一个穿着将校尼短大衣、身材高挑、眉眼间带着几分傲气和精明的年轻人闪了进来。他看到屋里的陆子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谦儿也在?正好,省得我到处找你了。”
“建军哥,你怎么来了?”王猛关好门,问道。
张建军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在陆子谦和王猛脸上扫过:“我听说,你们最近惹上麻烦了?还是大麻烦?”
陆子谦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建军哥听到什么了?”
“刀疤刘进去了,是因为拦你们的路,对吧?”张建军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但这几天,道上又有新的风声,说有人出高价,要买你们两个的……‘不方便’。”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锐利地看着陆子谦,“不是本地混混,是过江龙。谦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惹上什么人了?”
陆子谦沉默了几秒。张建军消息灵通,背景也不一般,或许……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助力。但他不能全盘托出。
“建军哥,”陆子谦抬起头,眼神坦诚,“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完全清楚。但可能跟我家以前的一些旧事有关。对方来头不小,手段也黑。”
“旧事?”张建军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又仿佛在意料之中,他沉吟片刻,“需要我帮忙吗?别的不说,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还没人敢不给我张家几分面子。”
陆子谦心中快速权衡。张建军的加入,无疑能增加胜算,但也可能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建军哥,你的情谊我心领了。”陆子谦斟酌着词句,“明天,对方可能会在‘春晓’裁缝铺附近动手。我们已经做了些准备。如果你真想帮忙,或许……可以在外围,帮我们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生面孔,或者……官面上的人出现。”
他没有要求张建军直接参与冲突,而是给了他一个更“安全”也更符合他身份的任务——观察和预警。
张建军看着陆子谦,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明白陆子谦的意思,是不想把他彻底拖下水。他拍了拍陆子谦的肩膀:“行!够意思!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带两个朋友过去,就在街对面茶馆坐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给你们发信号!”
送走张建军,王猛有些兴奋:“建军哥肯帮忙,这事儿把握更大了!”
陆子谦却眉头微蹙:“建军哥是好意,但……我们也得多留个心眼。他出现的时机,有点太巧了。”
王猛一愣:“你是说……”
“但愿是我想多了。”陆子谦摇摇头,不再多说。
第二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仿佛也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陆子谦和王猛如同往常一样,出现在了“春晓”裁缝铺所在的小巷附近。王猛带着两个兄弟,大大咧咧地朝着裁缝铺后门走去,嘴里还嚷嚷着:“陈师傅!第二批活儿好了没?我们来取货了!”
而陆子谦,则独自一人,站在巷口一个相对开阔的位置,看似在等待,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能感觉到,暗处有几道不善的目光,已经牢牢锁定了他和王猛。
街对面的茶馆二楼,张建军和两个朋友临窗而坐,看似悠闲地喝着茶,目光却不时扫过巷口和周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王猛几人快要走到裁缝铺后门时,异变陡生!
从巷子两侧的岔路和废弃的门洞里,猛地窜出四五条黑影!这些人动作迅捷,眼神凶戾,手里赫然握着磨尖了的钢管和弹簧匕首!径直扑向走在最前面的王猛!
几乎在同一时间,巷口另外两个方向,也出现了三四个人,堵住了陆子谦的退路,呈合围之势向他逼来!
“动手!”对方人群中有人低喝一声。
“猛子!按计划!”陆子谦厉声喝道,同时身体猛地向侧后方一缩,避开了一个混混砸来的钢管,顺手从墙角抄起一根事先藏好的、婴儿手臂粗的短木棍。
王猛那边听到信号,和他带来的两个兄弟立刻背靠背,一边挥舞着随手捡来的砖块木棍抵挡,一边按照预定路线,且战且退,向着后面那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撤去,试图将大部分敌人引开。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喊杀声、金属撞击声、怒骂声充斥着小巷!
陆子谦独自面对三个逼近的混混,他眼神冰冷,将前世为了自保学过的一些粗浅格斗技巧和这具身体的灵活性发挥到极致,手中的木棍精准地格挡、戳刺,专攻对方关节和脆弱处,一时间竟让对方近身不得。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对方人数占优,而且明显是练家子,时间一长,他绝对抵挡不住。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战场。王猛那边情况稍好,吸引了大部分火力,正艰难地向死胡同退去。街对面茶馆,张建军已经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地看着这边,他身边的一个朋友正快速离开,似乎是去报信或者叫人。
差不多了!
陆子谦看准一个空档,用木棍猛地荡开正面混混的匕首,自己却故意卖了个破绽,脚下似乎一个趔趄,向侧面倒去。
侧面一个混混见状,脸上露出狞笑,手中钢管毫不犹豫地朝着陆子谦的头部狠狠砸下!
这一下若是砸实,不死也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威严的怒喝如同惊雷,在小巷口炸响!
只见几名穿着白色警服的公安干警,在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警官带领下,如同神兵天降,迅速冲了进来!为首的警官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对准了那个正要行凶的混混!
“警察!全部趴下!”
冰冷的呵斥和乌黑的枪口,瞬间镇住了在场的所有混混!就连那些围攻王猛的打手,动作也为之一滞!
王猛趁机带着兄弟,连滚爬爬地冲进了后面的死胡同,按照计划翻墙逃走。
陆子谦也顺势滚到一边,脱离了战圈,剧烈地喘息着,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混乱的现场。
警察来了!在他的计划之内!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巷子另一端,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上——
只见那个轻工业局的赵建国赵干部,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小巷里,他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脸色严肃,目光却没有看那些被打倒或制服的混混,而是……直直地落在了陈师傅那紧闭的裁缝铺门板上!
他的眼神,不是惊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锐利和审视!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子谦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混乱的人群边缘,一个戴着鸭舌帽、身形精干的身影(正是昨晚那个草帽汉子!)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的拐角。
而在那草帽汉子消失的方向,陆子谦似乎还看到了一个更熟悉、更让他心头巨震的侧影——阿良?!他好像被那草帽汉子拉扯着,踉跄地跟着消失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陆子谦!
这一切……刀疤刘的骚扰、阿良的“报信”、今天的埋伏、赵干部的适时出现、草帽汉子和阿良的诡异行踪……
难道……都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他,也针对……陈师傅,或者说,是针对陈师傅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秘密的,精心布置的局?!
而他陆子谦,自以为是的“将计就计”,难道从一开始,就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