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章武二年(公元222年)秋,长江三峡的江面雾气弥漫,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江水奔腾咆哮,卷起丈高的浊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叶轻舟在湍急的江水中艰难前行,船头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诸葛亮身着素色便服,纶巾束发,羽扇紧握,神色凝重如铁。
自夷陵惨败的消息传回成都,诸葛亮部署完防御后,便片刻不敢耽搁,只带了五百精锐亲兵,乘坐快船,星夜赶往白帝城。此时的刘备重伤卧床,白帝城孤悬东线,随时可能被东吴大军围困;而他此行,不仅要探望刘备,更要接管白帝城的防务,稳住东线局势,否则蜀汉的东大门一旦失守,东吴大军便可长驱直入,益州危矣。
“军师,前方进入瞿塘峡狭窄水道,两岸山林茂密,恐有吴军埋伏,需小心防范。”亲兵队长张威上前禀报,声音压得极低,眼中满是警惕。
诸葛亮点点头,羽扇轻摇,目光扫过两岸陡峭的山崖:“传令下去,全员戒备,弓箭上弦,盾牌护船;令斥候分队登岸,沿山道潜行侦查,一旦发现吴军踪迹,即刻发信号箭回报。”
“诺!”张威躬身领命,转身快步传达指令。
快船缓缓驶入瞿塘峡最狭窄的“鬼门关”水道,此处江面仅容两船并行,两岸山崖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光线瞬间昏暗下来。江水愈发湍急,船身剧烈摇晃,士兵们紧紧抓着船舷,目光紧盯着两岸的山林,大气不敢喘一口。
就在快船行至水道中段时,“咻——”一声尖锐的箭啸划破寂静,一支火箭从左侧山崖的密林射出,精准地钉在船尾的帆布上,瞬间燃起火焰。
“有埋伏!戒备!”张威厉声高呼,亲兵们立刻举起盾牌,形成一道防护屏障,弓箭手拉满弓弦,对准山林方向。
紧接着,两岸山林中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无数吴军士兵手持刀枪,从密林中冲出,占据了山崖上的制高点,箭矢如暴雨般朝着快船射来。“诸葛亮在此!速速投降,饶尔等不死!”吴军将领高声喊道,声音中满是得意。
诸葛亮神色不变,目光快速扫视四周:吴军约莫有两千余人,占据地形优势,居高临下,而自己仅有五百亲兵,身处狭窄水道,船身难以机动,硬拼必死无疑。“慌什么!”他厉声喝止慌乱的士兵,羽扇指向左侧山崖,“张威,率两百人死守船身,用连弩反击,压制吴军箭雨!”
“诺!”张威应声,立刻组织士兵架设连弩,“嗖嗖嗖”的连弩发射声响起,十二支箭矢同时射出,瞬间放倒了山崖上的几名吴军士兵,箭雨的密度稍稍减弱。
诸葛亮又转向副将马岱(马超堂弟,此次随诸葛亮同行):“马岱,你带一百人,乘坐小艇登岸,占据右侧山脚的乱石堆,搭建临时防御工事,佯装要抢占制高点,牵制吴军兵力!”
马岱领命,立刻带着士兵换乘小艇,奋力划向岸边。吴军见状,果然分出一部分兵力,朝着马岱等人冲杀而去,山崖上的箭雨进一步减弱。
可即便如此,吴军的人数依旧占据绝对优势,箭矢不断落在船身周围,溅起水花,几名亲兵躲闪不及,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下。船尾的帆布已经烧得只剩下残骸,船身也被多处射中,江水开始缓缓渗入船舱。
“军师,吴军太多,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张威浑身是汗,焦急地喊道。
诸葛亮眉头紧锁,目光落在船舱内备用的旗帜与鼓号上,心中陡然生出一计。他高声下令:“所有人听令!即刻执行疑兵之计!”
“张威,令士兵们将备用的蜀军大旗全部竖起,每隔十步插一面,故意露出旗帜的一角在山崖可见之处;再令鼓手全力擂鼓,号手吹响冲锋号角,节奏要急促有力,营造大军到来的假象!”
“马岱,你率部在乱石堆中点燃干草,制造浓烟,同时让士兵们交替呐喊,喊出‘汉中援军在此’‘魏延将军驾到’的口号,务必让吴军以为我军援军已至!”
“剩余士兵,用船桨拍打水面,制造更多声响,再将船舱内的空粮袋装满沙土,从船舷两侧扔下,制造船只载重增加、后续有大军船队跟随的假象!”
指令下达,亲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十几面绣着“汉”字与“诸葛”字样的大旗被快速竖起,在风中猎猎作响,虽只有一艘船,却因旗帜错落分布,从山崖上望去,仿佛有数十艘战船紧随其后;鼓手奋力擂鼓,“咚咚咚”的鼓声震彻峡谷,号手的号角声尖锐激昂,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威慑力。
岸边的马岱部点燃干草,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士兵们交替呐喊:“汉中援军在此!吴军速速投降!”“魏延将军驾到!尔等休走!”呐喊声在峡谷中回荡,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同时,船桨拍打水面的声响此起彼伏,空粮袋装满沙土后被扔下船,沉入江水中,激起阵阵水花,从高处望去,竟真像是后续船队正在靠近,船身载重增加导致水花变大。
山崖上的吴军将领原本志在必得,见此情景,顿时愣住了。他看着江面上错落的旗帜,听着震耳的鼓号与呐喊声,望着岸边升起的浓烟,心中渐渐生出疑虑:“难道蜀汉的援军真的到了?魏延率领的汉中大军来了?”
他深知魏延的勇猛,汉中守军的精锐,若是真的遭遇援军,自己这两千人根本不够看。尤其是峡谷地形狭窄,一旦被前后夹击,必将全军覆没。
“将军,怎么办?蜀汉援军好像真的来了!”身边的副将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吴军将领犹豫片刻,目光扫过江面不断增多的“船队迹象”与岸边的浓烟,心中的忌惮越来越深。就在此时,一阵风吹过,将江面上的旗帜吹得更加明显,隐约可见“魏”字大旗(诸葛亮特意让士兵打出的魏延部旗帜),他心中一慌,厉声下令:“撤!快撤!蜀汉援军已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喊杀声戛然而止,吴军士兵们听到撤退的命令,如蒙大赦,纷纷扔下兵器,朝着山林深处逃窜而去,片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吴军的身影彻底消失,江面上的鼓号声与呐喊声才渐渐停歇。亲兵们纷纷瘫坐在船板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此时的快船早已千疮百孔,船舱内积了半尺深的江水,几名受伤的亲兵躺在船板上,痛苦地呻吟着。
诸葛亮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连纶巾都湿了大半。他走到船舷边,望着吴军逃窜的方向,轻轻摇了摇羽扇,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还好,险之又险。”
“军师,您的疑兵之计真是神了!”张威走上前来,语气中满是敬佩,“若非如此,我们今日怕是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诸葛亮点点头,语气凝重:“东吴贼心不死,夷陵大胜后,已然觊觎益州,沿途必定布满了他们的斥候与伏兵,接下来的路程,只会更加艰险。”他转身下令,“立刻修补船身,救治伤员,清点物资;马岱,率斥候再次侦查,确认吴军是否真的撤退,有无后续埋伏;半个时辰后,继续启程,务必尽快抵达白帝城。”
亲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用木板修补船身漏洞,有的用布条为伤员包扎伤口,有的则清点剩余的箭矢与粮草。马岱带着斥候登岸,深入山林侦查,确认吴军已经彻底撤退,且没有后续埋伏后,才返回船上。
半个时辰后,快船修补完毕,虽然依旧破旧,却勉强能够继续航行。诸葛亮站在船头,望着依旧湍急的江水与陡峭的山崖,心中满是沉重。东吴的袭扰,不仅是为了阻拦他前往白帝城,更是为了试探蜀汉的虚实,一旦他们发现蜀汉兵力空虚,必定会大举进攻白帝城。
“陛下,您一定要撑住。”诸葛亮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臣这就来了,定能守住白帝城,守住蜀汉的东大门。”
快船再次起航,缓缓驶出瞿塘峡的狭窄水道,江面渐渐开阔,雾气也消散了些许。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映得江水波光粼粼。可诸葛亮却没有丝毫欣赏美景的心情,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前方的白帝城。
途中,他们又遭遇了两次吴军小股斥候的袭扰,但都被早有准备的亲兵们击退。诸葛亮凭借着谨慎与智谋,一路险象环生,却始终朝着白帝城的方向稳步前进。
三日后,快船终于抵达白帝城码头。远远望去,白帝城的城墙高大坚固,城门紧闭,城头上的“汉”字大旗在风中飘扬,守军们严阵以待,气氛肃穆。守将李严早已接到消息,率领文武官员出城迎接,见到诸葛亮的快船,眼中满是激动与期盼。
“丞相!您可算来了!”李严快步走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哽咽,“陛下病重卧床,日夜念叨着您,白帝城的安危,全托付给您了!”
诸葛亮快步走下船,握住李严的手,语气急切:“陛下情况如何?东吴大军有无异动?”
“陛下连日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偶尔清醒时,便喊着您的名字与关将军的名字。”李严神色沉重,“东吴大军在夷陵休整后,已派前部逼近白帝城外围,日夜挑衅,只是尚未发动总攻。”
诸葛亮心中一沉,立刻道:“带我去见陛下!白帝城的防务,待见过陛下后,即刻交接!”
说完,他不再耽搁,在李严的陪同下,快步朝着城中的行宫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带着一路的风尘与疲惫,却也带着支撑蜀汉的希望。夷陵惨败后的危局,东吴的虎视眈眈,刘备的病重卧床,所有的重担,都将落在他的肩上。
白帝城的宫墙巍峨,却透着一股萧瑟的气息。诸葛亮走进行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但他别无选择,只能扛起这份重担,为蜀汉,为刘备,为天下苍生,拼尽最后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