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三的马鞭在掌心重重一磕,发出 “啪” 的脆响,眼神里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他勒马向前两步,胯下战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刨得地上尘土飞溅,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蛮横:“完颜石鲁,别跟本将军玩这套!陛下亲口说那宋廷信使奔你这儿来,难不成陛下还会骗本将军?你说没见过?要么是你藏起来了,要么是你故意装傻!今日你若交不出人,你们这些卑贱的女真人,本将军先砍一半!”
周围的辽军骑兵也跟着起哄,弯刀出鞘的 “哗啦” 声此起彼伏,阳光照在刀刃上,冷光直晃人眼。几个性急的骑兵甚至已经催动战马,朝着部落的壕沟逼近了几步,木杆上的尖刺眼看就要撞上马蹄。
完颜石鲁的指节攥得发白,指腹深深嵌进掌心。他知道,跟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莽夫讲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萧十三眼里只有 “陛下的命令”,只有 “大辽铁骑的威风”,哪里会管什么真相?再忍让下去,不仅保不住部落,恐怕连他自己都要被萧十三当场拿下。
“萧将军息怒。” 完颜石鲁忽然放缓了语气,脸上挤出几分妥协的神色,甚至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服软了,“这几天确实有个宋人来到这边,说有什么大生意找我们,不过我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信使,不过族人见他是陌生人,没让他进来,他就跑到西边小山上的山洞里了,本想搞清楚他的真实目的再处置,没成想将军来得这么快。”
萧十三眯起眼,语气里满是怀疑:“藏在山里?你没骗本将军?”
“不敢!” 完颜石鲁连忙摆手,“将军想想,若是真藏在部落里,将军一到便能搜出来,我哪敢欺瞒将军?只是那山头离这儿还有些路,得让人去把他带来。眼下天快黑了,将军和兄弟们赶了这么久的路,定然又累又饿,不如先让族人备些吃食,等吃饱了,人也差不多带来了,到时候将军再把人带走,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十三摸了摸肚子,确实饿了。这一路急行军,除了抢了几头羊,每个人分了那么几口,还真没吃太多。他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草原上的风渐渐变凉,吹得人胳膊发麻。若是真等去猎场带人回来,确实得等上一两个时辰,不如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也好。” 萧十三收起马鞭,语气依旧傲慢,“但你别耍花样!让你的人赶紧去带信使,若是敢拖延,本将军现在就拆了你的帐篷!”
“不敢,不敢!” 完颜石鲁连连应下,转身对着部落里大喊了几句女真语,眼神却飞快地扫过身后的长老,小声说了几句,那长老心领神会,悄悄后退半步,借着帐篷的掩护,朝着部落深处溜去。很快,十几个女真妇人提着木桶、端着陶碗从帐篷里出来,还有几个汉子扛着刚烤好的兽肉,朝着辽军骑兵的方向走去。
没人注意到,刚才溜走的长老正站在部落深处的一间小帐篷里,手里拿着一块黑紫色的根茎 ,那是乌头的块根,表皮粗糙,断面泛着白芯,凑近闻能闻到一股辛辣的味道。这是女真部落对付熊瞎子、野猪的宝贝,只要切一小块煮进肉里,再凶猛的野兽吃了也会倒地抽搐。“首领说了,每桶肉汤里都要放,切得碎些,别让人看出来。” 长老压低声音,将乌头根递给身边的几个壮丁,“就说天凉,放了茱萸暖身,谁问都这么说。”
壮丁们眼神凝重,接过乌头根,快步走到煮肉汤的大灶旁。灶火正旺,锅里的肉汤 “咕嘟咕嘟” 地冒着泡,浓郁的肉香飘得老远。他们趁着没人注意,飞快地将乌头根切成碎末,撒进每一口木桶里,又用长勺搅拌了几下,黑紫色的碎末很快融进浑浊的肉汤里,再也看不见踪影。
此时的萧十三正坐在马背上,看着女真妇人将陶碗递到骑兵手里,看着汉子们将烤得金黄的兽肉分给众人。骑兵们早就饿坏了,接过肉就大口啃了起来,陶碗里的肉汤更是一口接一口地喝,没人去怀疑汤里的味道,确实有些辛辣,可天这么凉,放些茱萸暖身也合情合理,他们这些常年待在辽宫的禁卫军,哪里尝过乌头的味道?更不知道这看似普通的辛辣味里,藏着致命的毒。
完颜石鲁站在帐篷前,表面上陪着笑,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知道,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一旦萧十三和他的骑兵倒下,辽国肯定会派更多人来报复。可他没得选 ,萧十三的蛮横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若是今天认怂,他日辽国只会变本加厉地压榨女真。
更何况,他早就打听到了辽国内部的消息,皇帝耶律宗真和太后斗得不可开交,耶律重元蠢蠢欲动,朝堂上乱成一团。现在正是女真积蓄力量的好时机,若是能借着这次机会,灭了萧十三的一千禁卫军,不仅能得到一千匹好马、一千套铠甲弯刀,还能让女真诸部看到反抗辽国的希望,到时候他再联合周边的部落,就能真正摆脱辽国的控制。
“就算辽国派大军来,咱们也不怕。” 完颜石鲁在心里盘算着,“咱们女真人生在山林草原,最擅长在林子里打游击。他们的铁骑在平原上厉害,到了山林里就是睁眼瞎,咱们只要分散开来,躲进密林里,他们找都找不到,还怎么打?”
他抬头看了眼辽军骑兵的方向,大部分骑兵已经喝完了肉汤,正坐在地上揉肚子,还有几个骑兵已经开始头晕,扶着马鞍才能站稳。乌头的毒性开始发作了。
“首领,差不多了。” 长老悄悄走到完颜石鲁身边,低声说道,“已经让人去通知外围的壮丁,只要您一声令下,就冲上去。”
完颜石鲁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看了眼萧十三,他也喝了两碗肉汤,此刻正皱着眉头,手按在肚子上,显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萧将军,你怎么了?” 完颜石鲁故意走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 “关切”。
萧十三脸色发白,肚子里像是有把刀在搅,疼得他直冒冷汗。他猛地反应过来,指着完颜石鲁,声音都在发抖:“你…… 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 完颜石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恨意,“放了让你们这些辽狗还债的东西!你以为我们女真好欺负?你一直以来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族人,今天,该轮到你们偿命了!”
他猛地举起右手,大喊了一声女真语。刹那间,部落周围的树林里冲出几百个女真壮丁,手里拿着弓箭、石斧、弯刀,朝着辽军骑兵的方向冲了过来。
此时的辽军骑兵,大多已经毒性发作,有的倒在地上抽搐,有的扶着马勉强站立,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有少数几个没喝肉汤的骑兵,还能拿起弯刀,却被蜂拥而上的女真壮丁围了起来,很快就被砍倒在地。
萧十三想拔出腰间的弯刀,可肚子里的剧痛让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在冰冷的草地上,看着女真壮丁一步步逼近,看着自己的骑兵一个个倒下,眼里满是不甘和悔恨 ,他到死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了一个 “卑贱的蛮夷” 手里,更没想到,自己的鲁莽,会让这一千禁卫军全军覆没。
完颜石鲁走到萧十三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陛下的命令就是天?你以为我们女真会一直忍下去?从今天起,我们女真,再也不会受辽国的欺负了!”
萧十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一口黑血,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
夕阳彻底落下,草原上的风带着血腥味,吹得帐篷的布帘猎猎作响。完颜石鲁站在满地的尸体旁,望着远处的小兴安岭,眼神里满是坚定,这场战斗,只是开始。他要让所有女真族人知道,只有反抗,才能活下去;只有联合,才能摆脱被欺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