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贵人,你们的菜上齐了!”店小二放下最后一碟软羊肉面,“这面可得尽快吃,不然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众人颔首。
“小二哥,这楼下怎么这么热闹呀?”李达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指着不远处一群人。
“哦,那是从京城来的百戏班子,您没去看呀?这都来了快五个月了,再过个把月就要走了!那口技艺人,可是一绝!”小二哥一说到这百戏班子,便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竖起大拇指夸个不停。
“是吗?回头去看看去!”李达又探了探脖子,张望着。
“面来了,快吃吧!”郭以安唤了一声,起身夹了一小碗羊肉面递给林鸢,林鸢双手接过。熟悉的味道,让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眼前的面条和记忆当中的那碗面条逐渐重合,郭以安瘦长的手慢慢变成了一双宽大的手,那人递过来一碗罨生羊肉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鸢儿,你要饿了你就先吃点面垫垫肚子。这俩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可别饿坏了我们的小鸢儿。”
说话的人是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是国公爷!
林鸢轻微地晃了晃头,没有动筷。
国公爷想要再劝,突然听到门外已成喧闹,舒展着的眉头一下拧成了疙瘩,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也突然严肃起来,转头看向门口。
“爹!我们回来啦!”膳厅门口跑进来一个泥猴子,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俊俏,尤其是那双眸子,很亮,只是头发有些乱,上面还沾着些许杂草。他手里拿着一根竹子编的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蛐蛐,一看到卫国公,便兴高采烈的举起手里的小笼子,“爹,你看!我刚抓到的,费了好大的劲!”
“二少爷,您慢点儿。”这男孩身后追进来一个仆从,气喘吁吁,一见膳厅,猛地看见了卫国公,连忙止住了步伐,躬身行礼,恭恭敬敬道,“国公爷!”
卫国公脸色不太好看,刚要开口,门口又进来一个男孩,这男孩年长一些,身着锦袍,面色白皙,与刚刚那男孩有七八分相似,年龄大概十一二岁左右,但气质沉稳,脸上已经看不太出来孩童的样子,已然是一位翩翩少年。他浑身上下衣着整洁,行为端正有礼:“见过父亲大人。”
“郭以安!你看看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去学堂了吗?怎么弄成这样?”卫国公面上虽一阵青一阵白,赫然喊了郭以安全名。
郭以安似乎意识到了危险,连忙将笼子藏到身后,陪笑道:“爹,夫子布置的那点任务,我早就做完了,书也背了,字也写了,爹你就放心吧!”
“哼……”国公爷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林鸢,只得先做罢了,脸上堆上笑容,又对林鸢道:“小鸢儿,这是我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比你虚长几岁,以后你就唤他们一声哥哥便是。以后这卫国公府也是你的家。你也不必拘谨。”
林鸢默默地点了点头。
五岁的鸢儿头发稀疏,瘦弱不堪,但是现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上套了一件华贵却又不太合身的衣裳,像大床蚊帐套到了小床上,松松垮垮,风一吹来回晃荡。
郭以安跑上前,伸出脏手,便去扯林鸢宽大的衣袖,嘲笑道:“哥,你看这丫头穿这衣服好滑稽啊,像瘦猴子!”
十岁的郭以宁性子稳当多了,当弟弟开口时,他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看了看父亲铁青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卫国公板起脸来,有些恼怒:“你个混小子,休要胡说!鸢儿的父亲本名叫王易,曾经是父王在军中时的斥候先锋,尤其擅长探查消息、隐秘行踪。上次父王遇刺,他拼死保护,舍了自己的性命这才保父王无忧。你王叔叔临死前托孤,将这唯一的爱女交代给父王。所以,父王若是待她不好,那不就成忘恩负义之人了吗?如今,你居然敢这样口出狂言!我若不罚你,对不起列祖列宗!”
郭以安求助似的看了看郭以宁,郭以宁目视前方,脖颈挺得笔直,郭以安求助失败,只得垂下头认错:“父王说得是,请父王责罚!大是大非,以安还是分得清的。”
这句玩笑话的代价是郭以安跪了一个晚上的祠堂,当然这是后话。
-----------------
摇晃的马车里,郭以安和林鸢并肩坐着。
十六岁的郭以安,身姿挺拔如青松,身着一袭青色劲装,腰间束着黑色腰带,显英气逼人。
林鸢则身着淡蓝色的罗裙,发丝如墨,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别着一支素雅的发簪。
郭以安望着林鸢,眼神如水。他别过脸,轻咳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丝楠木盒子塞到林鸢怀中。林鸢笑着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个云鬓桂花金步摇。那金步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精致的桂花图案栩栩如生,桂花树树干上还有一个“鸢”字。
鸢儿看到金步摇,眼中一亮,不由自主感叹道:“好美!”
郭以安见鸢儿喜欢,这才放下心来,笑逐颜开,拿过步摇,轻轻帮鸢儿插好。
鸢儿眼波流转,面色微红:“好看吗?”
郭以安早就笑得合不拢嘴,有些憨,只会说:“好看,真好看。”
鸢儿锤了郭以安一下,抿着笑,也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大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把弓!弓身上竟然也刻着一小簇桂花图案,还刻着两个字:裂云。
郭以安看了看那簇桂花图案,面露难色,挠了挠头道:“桂花,这也太……娘了……这不得被那群臭小子笑死!”
鸢儿一听,顿时嗔怒,假装生气,作势就要往回拿,笑骂道:“这是送你十六岁的生辰礼,你要不要?”
郭以安连忙赔笑,小心翼翼用袖子将弓身擦拭了两下,一把揽入怀中,说道:“要要要!”
两人无言,此时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对方,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训练场。
郭以安知道自己该下马车了,他犹豫了一下,目视前方,自说自话道:“抱一下!”
“啊?”林鸢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被郭以安拽到怀里,他的双臂轻轻环住了她。
鸢儿的身体微微一僵,大脑一片空白。郭以安只抱了片刻,没等鸢儿反应过来,飞快弹起,从马车上跳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向训练场,只是那耳朵红得像要滴出血一般。
鸢儿愣了好一会,待郭以安下了马车,这才反应过来时。她掀开帘子看着郭以安远去的背影,心砰砰直跳,笑骂了一句:“呆子!”
-----------------
“鸢儿?鸢儿?”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林鸢的回忆,林鸢回过神来,将手里的面碗放下,抬头看着郭以安。
郭以安一脸关切:“鸢儿,你……没事吧?”
“没……没事……”林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快吃吧!”郭以安给林鸢夹了一筷子菜,“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软羊面。”
林鸢点了点头,夹了几根面条塞入口中,心中滋味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