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难得的春日周末,天色晴好。车间工会组织大家去车摊郊游,算是给枯燥的厂区生活一点调剂。几十号人,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挤在厂里安排的大卡车后斗,浩浩荡荡,带着锅碗瓢盆、瓜子花生和用搪瓷缸装着的凉面,像一支快乐的杂牌军,开往车摊电站的河边。
班组的王承梅还带上了她的新婚丈夫郑俊。同行的还有车间会计王玲。这三人的组合,在人群中颇有些显眼。
王承梅是典型的车间女工模样,皮肤因常年劳作显得黝黑,中等个子,但身板结实,干活是一把好手,性子也爽利。她技校毕业,和李二一样是射芯工,没结婚前也住在单身宿舍,和王玲是室友。郑俊是炼钢车间的冶炼工,个头和承梅差不多,人看着老实巴交,据说家里条件很一般。
而王玲则完全不同。她是中专毕业分配来的会计,算是“干部岗”,住在条件稍好的单身宿舍。她个头高,体型偏胖,脸上总冒些痘痘,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把又尖又细、故意捏着的“夹子音”,说话时尾音总往上飘。车间里有些男工私下议论,说就爱听王会计这调调,“有女人味”。
“承梅,你家郑俊可真体贴,还专门请假陪你来玩!”有女工打趣道。
王承梅黑红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捶了身边的郑俊一下:“他呀,就是在家待着也没事!”
郑俊只是憨厚地笑笑,没多话。王玲则在一旁,用她那特有的嗓音笑着附和:“就是,郑俊一看就是会心疼人的。”
到了目的地,河岸边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黄澄澄、金灿灿地铺开到远处,在阳光下耀眼极了,清新的花香混着泥土和河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家欢呼一声,瞬间散开。有的钻到花田里拍照,有的在平坦的草地上铺开塑料布,围坐下来开始打扑克、嗑瓜子、聊天。
李二抱着刚会走路、对一切都好奇的女儿,也跟着大家走走看看。孩子被油菜花吸引,伸出小手想去抓。
下午时分,阳光暖融融的。李二抱着玩累了睡着的女儿,想找个地方洗洗手上的泥。她沿着河岸溜达,走到水塔后面,那里比较僻静。刚要转过塔身,却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一男一女。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从砖石缝隙间瞥了一眼——竟是郑俊和王玲!两人挨得很近,坐在一块石头上,郑俊低着头,王玲侧着脸对着他,脸上是李二从未见过的、一种略带娇羞又闪着光的神情,正低声说着什么,那尖细的嗓音此刻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亲昵。郑俊偶尔点头,神情专注。
李二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抱着孩子悄声退开了。这……王承梅的老公,怎么和王玲单独躲在这儿说悄悄话?看那情形,绝非普通同事闲聊。
她心里存了疑,抱着孩子绕回大家打牌的地方。只见王承梅一个人坐在一群打扑克的男男女女中间,正替一个上厕所的工友看着牌,手里还抓了把瓜子磕着,脸色如常。
“承梅姐,你没去转转?油菜花开得可好了。”李二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状似无意地问。
王承梅摸了摸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爽朗地笑道:“不去了,走多了累得慌。郑俊自己溜达去了,正好,我在这儿看看牌,松快松快。”
李二看着王承梅毫无察觉、带着孕期满足感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像河底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已汹涌。没过几个月,王承梅生了个女儿,取名郑璐。孩子还没出月子,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在车间里悄悄传开了:王承梅和郑俊离婚了!而更让人咋舌的是,郑俊离婚后,竟公然开始追求王玲,毫不避讳。
“听说了吗?郑俊那小子,真跟王会计搞到一起了!”
“我的天!王承梅还在坐月子呢!这郑俊也太不是东西了!”
“怪不得上次郊游……啧啧。”
王承梅受了巨大打击,月子都没坐好。一气之下,她直接把女儿的名字从“郑璐”改成了“王璐”,要与郑家彻底划清界限。
但生活总要继续。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日久生情,同样在铸铁车间、班组里为人老实厚道的施家老三施成东,慢慢走进了王承梅的生活。施家三兄弟都是本分人,施成东不嫌弃王承梅带着个拖油瓶,两人后来结了婚。施成东的母亲,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老人,非常喜欢小璐璐,视如己出。孩子那时还小,不记事,为了让孩子完全融入新家,也为了有个新开始,一家人商量后,又把孩子的名字从“王璐”改成了“施璐”。
这件事,成了车间女工们茶余饭后经久不息的谈资。每当有人提起,总伴随着复杂的叹息和摇头:
“唉,王承梅这命啊……从郑璐到王璐,再到施璐,这丫头的姓,可是把她妈这婚嫁史记得清清楚楚。”
“那郑俊和王玲,后来好像也没成?王玲那眼光,能真看上他?”
“谁说不是呢!苦了承梅和孩子了……好在施成东一家是厚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