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暑假,李二和李艳被父亲李道明带离了熟悉的王家岗,带到了父亲工作的晋江厂。
厂区的景象对姐妹俩来说是全新的。整齐的红砖楼房,工人们穿着统一工装,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又带着点疏离的冷漠。李道明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地方狭小。每天他去上班前,就去隔壁工友那里借来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打开电视播放起来,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稀罕物。
“这几天放假,白天你们看,晚上人家要搬回去看。”李道明指着那闪着雪花的屏幕,语气里带着一种能让女儿们接触到“高级货”的施舍感。
就是在这台电视机前,李二看到了那部让她终生难忘的电视剧——《茜茜公主》。当屏幕上出现美泉宫华丽的舞厅,出现茜茜公主骑着马在森林里自由驰骋的身影,出现她与弗朗茨皇帝浪漫的邂逅时,李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都屏住了。那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光鲜亮丽、充满优雅与爱情的世界。
“姐,你看她的裙子,好漂亮啊!”李二扯着李艳的袖子,小声惊叹。
“嗯,她真自由。”李艳的回答则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怅惘。
她们看得如此入迷,常常从早晨坐到傍晚,直到屏幕泛起雪花,才恍然惊觉一天已经过去,窗外天色都已昏暗,时间在光影交错中被彻底模糊。
李道明在单身宿舍边缘的棚户区,给姐妹俩租了一间极其简陋的民房。房间里只有两张硬板床和一个破旧的小桌子,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但这好歹是姐妹俩在厂里临时的“家”。每天清晨,她们会拿着父亲给的饭票,去厂里的食堂打饭。看着工人们排着长队,熟练地用铝制饭盒打上稀饭、馒头和一点咸菜,她们也学着样子,小心翼翼地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回到小屋里默默吃完。
新学期开始,李道明将姐妹俩都转入了厂里的子弟学校。李艳读高一,李二则读五年级三班,全班都是农转非的孩子,年纪也差不多大。她们的妈妈廷秀,还是留在了农村老家,守着那几亩田地,继续着“半边户”主妇的辛劳。一家人,被分割在了城乡两地。
然而,厂里的学校,并没能成为姐妹俩的庇护所。李道明那套“棍棒教育”被他原封不动地带到了这里。李二因为数学题错得多,李道明检查作业时,脸色瞬间阴沉。
“手伸出来!”他的吼声在狭小的租屋里回荡。
竹条带着风声落下,李二疼得直缩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隔壁的工友听到动静,忍不住在门外劝:“李师傅,孩子还小,好好说嘛,动不动就打,不像话!”
李道明拉开门,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对外面嚷:“我管我自家的孩子,天经地义!关你们啥子事?吃饱了撑的!”他“嘭”地一声关上门,但终究还是收敛了些,毕竟厂区不比农村,闲言碎语传得快。
他把更多的怒火转向了更弱势的李二。他甚至发展出一种近乎扭曲的“规矩”。
有一天,他把李艳、李二叫到跟前,冷着脸说:“老大大了,也要脸了,自己的学习自己管,以后就不打了。李二,还是老规矩,错一道题,打一棍,低于90分,1分一棍。以后增加奖励,高于90分,一分奖励一角钱。”
李二低着头,不敢吭声。
接着,他说出更让李二感到屈辱的话:“还有,打你的棍棍,自己去外面找,找结实点的,太细了不禁打!找回来给我检查!”
这简直像一种精神上的酷刑。让一个孩子,自己去为自己准备受刑的工具。李二含着眼泪,在五栋下边的灌木丛里徘徊,既要找到符合要求的“刑具”,又要躲避旁人好奇的目光。她最终折了和以前一样的韧性十足的黄荆棍,颤抖着递给父亲。
李道明接过来,在空中甩了甩,听到那“咻咻”的风声,似乎还算满意:“嗯,这个还行。下次还这个。”